16.天谴之路

    梅林于光芒中睁开眼睛。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强尼和渣康的两张脸。

    他们脸上充满了担忧。

    “多久了？”

    梅林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呃，10个小时差不多。”

    渣康手里提着自己制作的那个用于计时的炼金仪器，他贱兮兮的对梅林说：

    “我们还以为你一个人逃走了，或者接受了天堂的招揽，把我们这些难兄难弟丢在这里。”

    “别乱说！”

    强尼一脸不满反驳到：

    “我一直说梅林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但你也担心了。”

    渣康撇了撇嘴：

    “你脸上那担忧的表情可瞒不过我，不过说起来，你去了哪？”

    他看着梅林，问到：

    “刚才我们能感觉到，你留在这里的只剩下了一具空壳，你好像去了更神秘的地方？是...是那个吗？”

    渣康这胆大包天的家伙伸手指了指天空，他对梅林眨了眨眼睛，他说：

    “他真的在吗？”

    “在。”

    梅林坐起身，他舒了口气：

    “千真万确。”

    “那你们谈妥了？”

    强尼也瞥了一眼天空，他问到：

    “谈好条件了？”

    “对。”

    梅林看着眼前的地狱之门，他的手指轻轻挥动，一把青铜色的钥匙落在他手心。

    他感受着钥匙上传来的温度，在渣康和强尼的注视中，梅林将那钥匙插入眼前地狱之门的锁头里。

    在钥匙摆动的轻响声中，他将这扇门向内推开。

    阴霾的，充斥着硫磺味与不详光晕的世界再度在三个人眼前展开。

    之前撕裂的灰烬平原已经弥合，新的一天到来，这鬼地方的每一寸空气里都遍布着散落的灰烬。

    在那洋洋洒洒的大地上，末日火山喷发出的流光，如坠落的陨石一样，混杂着光焰落在梅林眼前的这方世界中。

    这方被两条冥河流过的焦土和之前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在梅林的感知中，这片沉默的大地似乎已经为他敞开了双臂。

    就像是一个丑陋的怪物，在渴求着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看着眼前这荒芜绝望的世界，他扣紧了手中的钥匙。

    他说：

    “谈妥了。”

    “这个地狱...归我们了。”

    他迈开脚步，从门外踏入了眼前的废土中。

    在他身后，渣康和强尼对视了一眼。

    恶灵骑士倒是不怎么在意，他跟着梅林回到千辛万苦才逃出的世界里，而渣康就站在地狱之门外，磨磨蹭蹭的不想进来。

    他抱怨到：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疯，你明明可以从天堂那里索要更多的东西...”

    “如果注定不能得到自由，那么我们也许该想办法让自己在这地狱里过得更舒服一些。”

    “相信我，康斯坦丁。”

    梅林说：

    “这就是我们能得到的最好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康斯坦丁，又看了看地面上被用锁链捆住的几个家伙，他说：

    “别磨蹭了，把它们都拖进来。”

    “我是看不到有什么好的...”

    渣康嘟囔着，但在梅林的注视下，他还是拖着锁链，将那四个家伙拖入了废土中。

    梅林和上帝的交谈里，根本没有涉及这四个和天堂丑闻有关的家伙。

    实际上，也不需要再讨论更多了。

    在梅林和上帝会面的那一刻，这四个家伙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梅林接过了钥匙，代表着天堂丑闻这件事彻底落幕。

    玛拉基和卡赞两个家伙做的那些事情会被清查，天堂会迎来一场残酷的清洗，但那和梅林没什么关系了。

    说到底，上帝已经付了封口费...

    以后没人会再提起它。

    “开始挖坑吧。”

    梅林瞥了一眼脚下的四个家伙，他对身后的强尼和渣康说：

    “四个...”

    “哦。”

    强尼点了点头，挥动锁链，在地狱之火的引燃中，那锁链被塑造出两把铁锹的形状。

    他丢了一把给渣康，后者接在手中，恶意满满的对趴在地上看着他的星辰天使玛拉基笑了笑，他说：

    “别担心，我会挖一个大的给你。”

    “不！不！！”

    玛拉基这个勾连地狱出卖天堂的家伙毫无廉耻可言。

    在看到梅林手中握着的青铜钥匙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了。

    在强尼和康斯坦丁挥舞着铁锹挖坑的时候，他哭嚎着，在地面上爬动，身上的金色血液布满了那张英俊的脸。

    那血液沾染着尘土，在玛拉基脸上弄出一团一团的污痕。

    他忍受着痛苦，爬到梅林脚边，他亲吻着梅林的脚，他用一种谄媚的语气说：

    “你需要我，渡鸦...不，不，陛下！你需要我。”

    “哦？”

    眺望着远方废土的梅林低头瞥了这天使一眼，他看着他，看着那张满是谄媚污痕的脸，他说：

    “你又能为我做什么呢？”

    “我会宣扬您的威名，我会...”

    玛拉基还没说完话，就被梅林一脚踹开。

    “不，我不需要。”

    他说：

    “能说会道这一方面，我已经有康斯坦丁了...你又不如强尼那么能打，你的存在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我会服侍您。”

    玛拉基尖叫到：

    “给我一个机会！陛下，给我一个...”

    “我又不是残疾人，我不需要谁服侍我。”

    梅林蹲下身，他看着星辰天使那张充满祈求的脸，他伸手帮他擦拭掉脸上的污痕，他说：

    “我和你无冤无仇，但如果你以后再出现，很多人都会心神不安...抱歉了。”

    “埋了他！”

    梅林后退了一步，狞笑的强尼走上前，抓着那尖叫的天使甩手一甩，就将他扔进了渣康挖好的坑里。

    混杂着灰烬的尘土落下，玛拉基还想要爬出来，却被渣康挥起铁锹，一把砸在脸上。

    尘土与血液四溅开。

    玛拉基挣扎的呜咽声越来越低沉，一铲又一铲的土被丢进坑里，直到最后，那最后一丝求饶的声音也消于无形。

    “啪”

    渣康将铁锹拍在地面上，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雪茄烟，对强尼勾了勾手指，后者甩起手，一团火焰飞来，帮渣康点燃雪茄。

    梅林之前和玛拉基的对话，渣康听得很清楚。

    梅林说，这个小团体里，能说会道的人有渣康就够了。

    从这句简单的话里，心思如狐的渣康已经明白了梅林需要他做什么。

    烟雾升腾之间，渣康偷偷看了一眼身后的梅林。

    后者似乎完全不在意这几个人的死活。

    但渣康知道，现在该他出马了。

    他叼着燃烧的雪茄走上前，用脚踹了踹被砍掉四肢的地狱猎手胡斯。

    地狱之子在抓它的时候似乎下手重了点，丽亚娜那把劈砍灵魂的大剑破坏了它的神智。

    就导致这家伙现在除了嚎叫之外，仅剩的眼睛中已经没有了智慧可言。

    “这家伙疯了。”

    渣康遗憾的喷了口烟气，他回头对强尼打了个眼色，他说：

    “它没用了，埋掉吧。”

    恶灵骑士没说什么。

    他弯腰抓起地狱猎手，丢入了另一个坑里。

    在强尼挥铲铲土的背景中，渣康在不发一言的战争天使路德和沉默的堕天使卡赞眼前蹲下身。

    他看着这两个人，他说：

    “你们两看上去倒还有点用。”

    渣康嘿嘿笑着，他说：

    “天堂和地狱都抛弃了你们，你们被丢到了废土里...老大看上去有点其他想法，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最少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们会死在这里，被埋在废土边界，和这个世界一起腐烂...你们知道最妙的是什么吗？”

    渣康打了个响指，他兴趣盎然的说：

    “这个地方很神奇，每过24个小时，你们就会复活一次，然后继续在深埋诅咒大地的窒息中再次痛苦的死去，周而复始，永无尽头。”

    “或者你们还有个选择。”

    康斯坦丁回头看了一眼梅林。

    后者正握着这方废土的钥匙，闭着眼睛，似乎在感应着某些不存于肉眼可见的东西。

    眼看着梅林没反对，渣康便扭过头，对眼前的两个家伙继续说：

    “追随渡鸦吧，他和上帝谈笑风生，和地狱大君们关系匪浅，还和奥丁打过一次，追随他也不算辱没了你们。”

    “你们怎么说？”

    “路西法不会放过你们的！”

    散发着蓝色幽光的堕天使咬着牙说：

    “面对晨星阁下，我看不到你们身上的胜算，我...”

    “真遗憾。”

    渣康伸手抓住堕天使身上的光，就像是抓着它的脖子，提着它丢入第三个坑里，他说：

    “回答错误！和你的兄弟一起烂在这里吧！”

    “不！”

    眼看着散发着臭味的泥土落下，如蓝色幽光一样没有固定形体的卡赞尖叫着：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很多路西法的秘密，要和他为敌，你们会需要我！”

    “这样啊。”

    渣康背着双手，施施然走到坑边，他对挣扎不休的卡赞说：

    “你说清楚嘛...我还以为你在嘲笑我们不自量力呢，老大可不会喜欢听这样的话。”

    他又把卡赞从埋了半截的坑里拉了出来。

    他满脸虚伪的拍了拍那团光芒上的污痕，他对那团跳动的光影说：

    “你做了个正确的选择，兄弟，恭喜你。”

    卡赞那张没有具体面孔的脸上光芒闪耀，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渣康最后来到了沉默的天使路德前方。

    他伸手抚摸着路德那沾满血污，但依然能看出原本靓丽光彩的脸，他说：

    “最后是你，天使...你怎么说？”

    “把你的脏手拿开！”

    路德咬着牙，她闭着眼睛，用一种心若死灰的声音说：

    “我的信仰已经破碎了，埋了我吧。”

    康斯坦丁耸了耸肩，他站起身，对强尼点了点头。

    烈焰骷髅走上前，抓着肢体残破的路德，就要将她丢入坑中。

    “她还有用。”

    一直沉默的梅林睁开了眼睛，他握着钥匙，头也不回的说：

    “留着她。”

    梅林抬起手指，他手中的青铜钥匙在身后众人的注视中升腾起来，一种特殊的连接在梅林与那钥匙之间建立。

    一如当初丽亚娜.拉廷普斯从她的“养父”那里夺取地狱边境的控制权一样。

    梅林要将自己的灵魂，与眼前这片废土连接在一起。

    他会如丽亚娜一样，成为一片地狱的控制者。

    以此，地狱意志便再不会强迫梅林停留于此。

    因为它们已经融为一体。

    但代价就是，他将永远和这方废土绑定在一起，永不得自由。

    废土强大，他便强大。

    废土毁灭，他便消亡。

    但梅林比丽亚娜更幸运的地方在于，留在这里的，只有他三分之一的灵魂。

    就算是废土在下一刻烟消云散，梅林的存在也不会被彻底抹去。

    看上去这件事对于梅林而言几乎没有任何的危险，堪称一本万利，然而，他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

    “一旦我完成它，我就将和地狱永远绑在一起。”

    梅林抬起头，看着空中悬浮的钥匙，他说：

    “我将不得不以地狱生物的身份活下去，我将不得不进入地狱之王争霸战中...不得不为了胜利而战。”

    梅林叹了口气，他说：

    “一条通往终末的天谴之路，一旦我失败，下场注定会很惨。”

    “如果你下定不了决心，那不如让我来？”

    渣康搓了搓手，他目光灼灼的看着那悬浮在空中的钥匙。

    他对梅林拍了拍胸口，他说：

    “我早就死了，在这该死的地狱里待了快十年，我倒是不在意永远和它绑在一起...地狱之王康斯坦丁，啧啧，这名字听上去很棒。”

    “好啊。”

    梅林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他侧开身体，对渣康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来吧，我乐意由其他人来帮我承担这责任。”

    这种大大方方的姿态，反而让渣康有些不敢行动了。

    “唰”

    强尼手中的锁链点燃烈焰，如剑一样挡在渣康眼前，烈焰骷髅沉声说：

    “那是梅林拼了命才赢来的，只有他有资格用！”

    “别傻了。”

    从地面盘坐起，满身血污的天使路德也低声说：

    “那是我主...那是上帝制作的维度钥匙，你这样的灵体，只要碰触到它就会被净化掉...在光中被焚烧成灰烬。”

    渣康的表情迅速变化了一下，他对梅林耸了耸肩，他嘿嘿笑着说：

    “那还是你来吧，我们在旁边摇旗呐喊就好。”

    “胆小鬼！”

    梅林撇了撇嘴，渣康把脸别向一边，吹了声口哨，假装自己完全没听到。

    这家伙脸皮够厚，梅林的讥讽根本伤害不到他根本不要脸的灵魂。

    “唉，其实仔细想想，这样也不错。”

    在身后四个人的注视下，梅林伸出手指，点在那悬浮的钥匙上，他说：

    “我和地狱大君里的几个家伙还有些恩怨...我想，它送我来这里，大概也是为了这个。”

    “无尽维度里，无主的地狱也就那么几个了。”

    他的手指和那钥匙碰触在一起。

    一缕光芒从梅林指尖迸发出来。

    在那如光焰灼烧的光芒中，就连强尼都忍不住抬起手指，遮住眼睛。

    “撒旦宝座，地狱之王...那是以后的事了，就如你所说，渣康，我买下了这个该死的地狱，而且还没办法转手卖出去。”

    “真是赔本的买卖...”

    “它赖上我了...大概是它也如我一样在渴望着改变，就如灰烬，也有对重燃的向往。”

    梅林轻声说：

    “总之，废土之旅结束了，诸位。”

    “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