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漆黑绘本
列车在轨道上缓缓启动，无数雨滴从天空坠落，击打在窗户上，溅起水珠，化作水流，模糊着视线，清冷的风吹拂窗帘，带来窗外那湿漉漉的水汽。 灰蒙蒙的大地上，一辆辆车辆有如小小的蚂蚁行走在这茫茫天地间。披着雨衣，举着伞，人们在这落雨的季节里不断将那老旧的东西搬上货车，而有的人则站在这雨水中，怔怔的望着雨幕中的废墟城市，做着最后的告别。 列车前行不息，速度越来越快，视线中的这一切逐渐远去，越来越模糊，直至最后再也看不见。 靠在车窗边，赫希娅用笔在泛黄的纸页上快速写下一个个黑色的字迹，这是描绘古老传说的故事，故事中那一个个人，那些失去家园的古老遗民，曾穿过漆黑而空寂的宇宙，来到一个崭新的世界，他们为避难而来，终于在这偏远的大地上获得安居之地。 小小的楼阁建立在孤零零的山丘上，周围没有人烟，只有荒凉的草地和原野，偶尔会有风鱼乘着北方的寒流南下，越过天空。 银色风鱼在晴天时会折射出一片闪烁的鳞光，而遇到水雾气流，便会在风鱼表面凝结成水珠坠落，形成连绵的雨幕。 风鱼是喜欢雨水的超凡生物，每逢这样的季节，就会在雨水中嬉戏穿梭，于天空巡游，宛如海底世界。 渐渐的，居住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小小的楼阁变成依山而建的一座座高楼，并不断向外扩张，有的高楼甚至直入云霄，每逢下雨时，便可坐在窗台旁，看着外面游淌而过的银鳞风鱼。 七月中，夏季的热浪慢慢褪去，城中最热闹的庆典到来，孩子们在大人的牵手下，行走在这宮台楼阁间，观看沿街的表演，有穿戴鲜衣彩甲的将军，有挥舞长袖的舞姬，也有弹奏琵琶述说故事的诗人。 高高的楼台宫阁于夜间绽放层层彩色灯光，将漆黑夜空映照，一艘艘飞行器穿梭在这古老和先进的层楼之中，有如万千飞鸟，热闹无比。 虽然是科技发达的时代，但人们依然怀念以往流传下的习俗，并一代又一代流传着。 不过，时代的浪潮也慢慢席卷到这个偏僻星域的角落。 旷日持久的内战开启，军工的需求越来越旺盛，无数移民自联邦各处搬迁而来，一个个巨型企业也也派遣众多技术人员来到这个偏远星球，支援建立一个个地下城市，不断有矿山开采，轰鸣如巨兽的机械昼夜响彻。 这些工业巨兽宛如联邦的钢铁脊梁，在其支撑下，一艘艘威慑星河的太空战舰起飞，冲向茫茫宇宙，那苍蓝色的尾焰，有如一颗颗星辰冉冉升起，遮天蔽日，无论天上有多少个太阳。 漆黑的雨滴从天空洒落，一只只鸟儿也淹没在污浊的泥水中，风鱼不再光临这座城市，一座座高楼孤寂耸立在这雨幕中，街道上也不再见出行的人员。 数十年残酷的内战终于结束，革新以势不可挡的趋势在整个联邦内推行，无数达官贵人押往刑场，一个个曾经威名赫赫的巨型企业倒下，在终于清理完这些内部浓疮后，联邦慢慢迎来了新生。 慢慢的，这颗星球的上工业巨兽也渐渐停歇，曾经遍布的工业集团逐渐撤离，一些来不及搬走和无法带走的建筑就暴露在雨水中，慢慢化为满是废墟残骸的遗迹，令人惋惜，也无可奈何。 时代的浪潮起伏中，一个城市，一颗星球，甚至一个国家，一个文明都是如此渺小，让人为之仿徨和无助。 过往的一切不再，埋怨，不解，疑惑，悲观，各种情绪在故事的字里行间浮现，残留的居民守在这越来越清冷的高楼中，眼见荒弃的废墟一步步蔓延，直到屋顶的瓦片坍塌，露出其中腐蚀已深的脊骨横梁。 远离了那蔚蓝的天空，堕入那漆黑的地底废墟中，不肯离去的居民徘徊在这古老而停滞的层楼间，日复一日的挣扎便由此开始。 泛黄的纸页边角被窗外飘来的雨水打湿，少许字迹也在其中朦胧，虽然影响了阅读，但也给故事添上阵阵伤感和时光折旧之感。 写到最后，少女的着笔的速度越来越慢，停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她在想如何为这样的故事结尾。 仅仅是一个讲述历史的悲伤故事吗，仅仅是怀念过往不再的伤心传说吗，还能有美好的结局吗，还能让人看到希望吗…… “最后，他们站在那淋淋的雨幕中，任由清冷的雨水流过身体，乘着那摇晃颠簸的车辆，慢慢离开了这个地方。” “没有悲情的离别，没有释然的解脱，仅有如此平淡的遗忘。” “并非所有事情都值得铭记，也无需美化记忆中的一切，忘记或许才是最好的安慰，而他们也将在新的山丘上建立一个小小的楼阁。” “那栋楼阁会慢慢变高，他们的孩子也会快乐的游淌其中，不记得那些令人难受的往事，不给孩子们背上沉重的包袱，让他们开心自由的长大，不再为过往的种种心烦心忧。” “愿我们都能摆脱过往的阴影，重新开始自己的一切。”笔迹在此慢慢停下，赫希娅放下笔，坐在车窗边遥望这雨幕中的世界，这时已经看不清远方那个渺小的黑点城市了。 将这泛黄的笔记书册合上，看着那仍为空白的扉页停顿许久，赫希娅最后写上一行字。 ‘淹没于黑雨中的鸟儿——记忆中的层楼千帆。’ 这是属于她的七色绘本，也是生命中那漆黑的过往回忆。 虽然母亲，姐姐，父亲，都曾在她生命中走过，但最后都化为了漆黑的沉淀，埋藏在记忆深处，她会记得很多话语和场景，也会忘却那些伤感和难过，不再沉湎于这黑色的雨幕中。 今后，她将不再执着于寻找那些过往的事情和记忆，就让这些与不成熟的自己深深封印在遥远的过去吧，或许很多年后，她才会重新打开这本书册，翻看那些模糊和染湿的字迹。 人生还很长，而新的扉页也会缓缓打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