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苦尽甘来
云江县,距离出云国帝都也就三百里,奈何地势多丘陵山川,交通不便,县下百姓大多是猎户、渔夫,基本看天吃饭,难有积蓄。 大雨连着下了半月,不管是狩猎还是打渔都难以展开,下沟村民们看着家里迅速减少的粮食,忧心忡忡。 特别是村口的秀娘家,家里的男人早些年在江上打渔翻船死了,留下秀娘带着两孩子,夫家公公婆婆怪秀娘克夫,也没有说照拂一下,任其一家子自生自灭。 这秀娘也是要强,咬紧牙关,凭着一艘渔船,硬是将两个孩子拉扯大。大儿子沈流,今年初的时候背着秀娘投了军,给了家里一笔入伍费,便没了消息。 秀娘知道沈流是想给家里减轻负担,但这几年出云国并不平定,到处都在打仗,县里好多投军的都再也没能回来,秀娘担心儿子,成天提心吊胆,以泪洗面。 大雨连绵,家里的米缸见了底,虽说还藏着三两银子,但那是沈流入伍的卖命钱,得等他退伍后娶媳妇儿用的,秀娘哪怕饿死也不会动用一分。 只是,秀娘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这几天没吃个饱饭,脸上毫无血色,九岁算是个半大不小的丫头了,却只跟五六岁的孩童一般身子。 “丫丫,你在家里看着,娘去江上打几条鱼。”秀娘穿戴斗笠蓑衣,就要往外面走。 丫丫倒也懂事,死死拽着秀娘:“娘,江里发大水了,你别去,丫丫不饿。” 秀娘更是一阵心痛,但也越发坚定,进入了滂沱大雨中。 云江,贯穿出云国的大河,由西向东,奔流不息,哪怕大旱的时候水位都没有下降过,滋养着出云国百姓,文人墨客不吝赞美,称其为母亲河。 因为连续暴雨的关系,涨了水,江面上黄浆翻滚,旋涡滔滔,这时候的云江哪还有半点慈母温柔,完全是一个刽子手,它会将所有轻视它的人,一并吞没。 然而此刻,翻滚的波浪上,一叶扁舟摇摆不定,秀娘站立船头,极力稳住船身,然后将渔网一次次撒下,又一次次收起。 不管是渔船,还是秀娘的身板,比之滚滚大江是那么微不足道,但她无所畏惧。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不知是否上天可怜这个女人,一个时辰后,小船有惊无险靠了岸,秀娘手里提着两尾肥美的鲈鱼,脸上洋溢着笑容,这拿到县城里,能换好几斤糙米,但秀娘只准备卖一条,另一条炖了给丫丫补补身子。 “娘!”等在渡口的丫丫,早已哭成了泪人,一把扑到秀娘的怀里。 “你这孩子,不是叫你在家待着么?”秀娘抚摸着丫丫,好一番心疼。 母女俩大手牵着小手回家,远远瞧见一个汉子,秀娘眉头一蹙,连忙带着丫丫退避。 不料那汉子瞧见了,追上来:“秀娘?看着九爷也不打声招呼,躲什么躲!” 这汉子是村里的无赖,整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有个诨号叫九爷,听说是早年赌博出千被人砍了一根手指,他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自号了九爷。 秀娘带着孩子跑不快,眨眼就被那汉子追上,九爷摸了摸光头,就去抢秀娘手里的鲈鱼:“还知道孝敬你九爷。” “孩子几天没吃东西了,你住手!”秀娘挣扎着,九爷勃然大怒,一脚踢去,秀娘就被打翻在地。 “不许欺负我娘!”丫丫挥着小拳头扑打过去,九爷一句去你吗的,也把丫丫撂翻。 “等我哥回来,一定会收拾你的!”丫丫抹着眼泪。 “沈流?”九爷放声大笑,就那等货色,自己一个可以打十个,再说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九爷提着手里肥美的鲈鱼,心满意足离去,这就拿去县里换钱,晚了就不新鲜了。 可他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直勾勾地盯住秀娘。 秀娘有一副好面孔,只是平日里用锅黑抹过,灰头土脸的,家里没男人怕被欺负,现下雨水一冲,完全不像三十七八岁的女人,说她二十来岁都有人信。 现在大雨滂沱的,荒郊野外又没有别人,九爷便起了歹心。 倘若生米煮成熟饭,不仅有了老婆,沈流投军的三两银子也该进自己的兜,还可以把丫丫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一举多得啊。 “九爷,鱼我不要了,你拿走吧。”秀娘看着九爷那淫邪的眼神,有些害怕起来,主动做了让步。 但九爷就像是闻见了腥味的猫,没那么好打发的,对秀娘说道:“虽然别人都说你克夫,九爷命硬不怕,就从了我吧,丫丫也好有个爹。” “况且你这些年守活寡,早就憋坏了吧,九爷好好疼疼你!” 就要欺身过去,不料就在此时,一队人马在雨中急驰,恰好撞见了这幕。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这苟且之事,实在有伤风化!”没想到县太爷会在这群衙役之中,此刻站了出来,一声爆喝。 那九爷见了,酒醒一半,常在县里鬼混,眼力见还是有的,连忙拜了下来:“县尊大人,是这女人勾引小民在先。” 秀娘咬牙,鼓起勇气说道:“请县太爷明察,是这无赖,他想轻薄小女子。” 县太爷也不傻,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但他面露焦急,该死的,平日里也就算了,今天有圣使带着帝君的旨意来到云江县,就在队伍后边,若是让其得知,那还了得。 县太爷眼珠子一转:“大胆刁妇,不知廉耻,竟敢勾引男人,来人,给我拖下去杖三十。” 强奸这等重罪,绝不能发生在自己的治下,特别是在圣使眼前,县太爷当即给事件做了定性。 “小女子冤枉!” “县尊老爷,我娘亲是好人……”丫丫也开始哭诉。 但县太爷一脸厌恶,没有搭理,连忙跑到队伍中间,对着一名太监赔着笑脸,太监满脸不耐烦:“行了行了,这么大雨,赶紧到沈流,不对,沈侯家中才是正事。” “圣使说的极是,听说前面村口就是沈侯的家了。”县太爷点头哈腰的,重回前边领路。 丫丫好像听到了沈流名字,她这个时候多么希望哥哥能出现,哭得雨带梨花:“沈流哥哥,有人欺负娘亲和丫丫,你到底在哪儿啊?” 雨声很大,但掩不住丫丫的声音,仿若一道惊雷,整个队伍都僵住了。 “小姑娘,话不能乱讲,沈流,沈侯是你哥?”县太爷眼珠子瞪得滚圆,僵硬扭过脖子,嗓子里就像卡了什么东西。 “沈流是我哥,但沈侯就不知道是谁了。”丫丫老实回答完,又请求道,“县太爷,求你不要打我娘好不好,我娘是好人,实在要打的话,你就打丫丫吧!” 县太爷咔嚓咔嚓又把头转向另一边,看向那被衙役架着的女子,这么说来,她便是沈侯的母亲秀娘? 苍天啊,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一个雷劈死我吧,县太爷几欲昏厥,被师爷推了一把,县太爷才清醒过来,一个箭步上前就把衙役踹翻在地,随即搀扶起秀娘,自己则跪在地上,捣蒜似的磕头,自扇耳光:“下官糊涂,下官有罪,还请夫人恕罪!” 秀娘怔怔的,什么情况? 明明前一刻的县太爷还要打自己三十大板的,怎么这一刻反倒给自己磕起了头来? 秀娘虽然气愤县太爷昏聩,但她毕竟一个乡野女子,惶恐不安的:“县尊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你们也别站着啊,快过来……”秀娘的意思是叫那些衙役把县尊扶起来,但那些衙役相互看了一眼,扑通扑通,俱是跪在了泥泞的道路上。 雨一直下,气氛有些……舒适? 就在秀娘完全懵了的时候,太监醒过神,小跑上前:“夫人还不知道呀?令郎立下不世军功,获封云江县侯,大军正在返回神都的路上,咱家特先来报喜。” “来人,快将圣上的赏赐呈上来与夫人看看。”太监招手,几口大箱子就被搬了上来,珠光宝气乍泄而出,灰蒙蒙的天色亮如白昼。 秀娘瞠目结舌,沈流立功当了侯爷? 跪在一旁的无赖九爷,抖如筛糠,秀娘的儿子有了大出息,当了侯爷!!! 虽然自己叫做九爷,也有个爷字,但和侯爷比起来,猪狗都不如啊。 九爷腿肚子转筋,站不起来,但求生的意志让他爬也要离开这儿,可还没爬走几步,就被太监凌空一指点杀了。 侯爷的母亲也敢冒犯,活得不耐烦了。 最关键的是,这么做是为了将功补过,否则让侯爷得知他先前不作为的态度,也别想落得轻松。 “丫丫,你告诉娘,这是不是真的?”秀娘按着胸口,觉得呼吸困难。 丫丫从宝箱里拿了块银锭啃了啃,眼冒金光:“娘,这是真的。” …… 这一天,下沟村人听说村里出了个大人物,纷纷来秀娘家道喜,一个个的羡慕不已,都说秀娘的苦日子熬到头了,但这个十几年来没见掉过一滴眼泪的女强人,却嚎啕大哭,谁都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