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契约学生
“你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你对‘契约学生’需要履行的义务缺乏足够的了解,对这套助学制度的来历也一无所知。”哈维尔先生毫不客气,当面指出乔安的想法太幼稚。 “契约助学贷款”,其实是由“契约劳工”制度发展来的。 众所周知,来新大陆讨生活的移民大多是在旧大陆混不下去的穷光蛋乃至犯罪分子,十之八九是社会底层人士,他们当中很少有人能够负担自己和家属的旅费,更不具备在新大陆安顿下来的资本。 为了扩大新大陆的殖民事业,“威尔诺亚垦殖公司”和“皮克海湾公司”之类殖民机构急缺劳动力,由此推出一项福利制度:向那些无支付能力的移民提供一笔旅费和安家费,移民则必须签订一纸合同,以“契约劳工”的身份替公司工作一个时期--通常是四到七年。 契约生效期间,公司支付给“契约劳工”的薪资通常大大低于同行业自由工人的平均水平,勉强糊口而已,任由公司指派工种却无权拒绝,只能任劳任怨的从事自己不喜欢或是不擅长的工作,地位低下形同奴仆,一直熬到契约期满才能重获自由。 乔安与威尔诺亚殖民公司签订的“助学贷款合同”其实与“契约劳工”签订的合同如出一辙,只不过殖民公司对法师学徒远比对普通劳工更舍得下血本投资,指望他将来毕业以后为公司服务,连本带利的捞回来。 那么可想而知,为了从“契约学生”身上收回贷款并且赚取尽可能多的利润,殖民公司必将千方百计的压榨他们,毕业以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一段漫长而艰苦的日子。 乔安出身贫寒,不怕吃苦受累,但是他毕竟缺乏社会经验,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没有留意其中有些条款是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础上,不知不觉中就吃了亏。 “比如在你签订的契约当中有这样一则附加条款,要求签约者必须在五年内拿到毕业证书对不对?”哈维尔问乔安。 “没错,是有这样的要求。”乔安回忆契约条款,“如果无法按期毕业,除了正常的贷款本息,还要向公司支付一大笔违约金,数额与五年助学贷款的本金相当。”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哈维尔叹了口气,以一种怜悯的眼光注视着乔安。 乔安皱了皱眉,怎么也想不出这则条款有哪里不公平。 公司拿钱资助学生,是为了将来学生毕业后帮公司赚钱,如果一个学生总是留级,毕不了业,公司的贷款不就成了往无底洞里扔钱的赔本买卖?所以他觉得这个“违约金条款”既合理又很有必要,哈维尔先生为何对此深恶痛绝? 退一步说,自己既不笨也不懒,如期毕业总不成问题,又何必关心这条根本派不上用场的违约条款呢? 哈维尔似乎看穿了乔安的想法,苦笑着揭开谜底。 “如果你孤立的审视这则补充条款,倒也合情合理,但是把这则条款与现实环境联系起来,事情就变得复杂了,问题的关键在于……你真的能够在五年之内顺利毕业吗?” “为什么不可以?”乔安费解的问,“难道校长先生还会故意刁难学生,不给学生签发毕业证书?” “校长先生倒不至于干这种缺德事,但是某些黑心肠的导师绝对干得出来!”哈维尔先生语出惊人,“莱顿学院自创建之日起就实行‘导师负责制’,如果导师声称他的某个学生达不到毕业标准,校长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不得不说,莱顿学院某些导师的人品很差,故意找茬阻止学生毕业,找各种借口拒绝给学生的毕业证签字,以替学生支付留级学费和助学贷款违约金的名义压榨年轻人,迫使学生在他的实验室里当助手还债,其实就是充当廉价的劳工,通过剥削学生来赚取金钱,窃取名誉。” “窃取名誉?”乔安茫然反问,越发感到摸不着头脑。 “听起来有点儿不可思议对不对?然而这就是事实,我举个例子你就明白黑心导师如何利用学生赚取名利了。” 哈维尔接过凯兰迪尔递来的烟斗,点燃烟草深深吸了一口,接着对乔安说: “比如我们店里那些铭刻着制造者大名的魔导器,表面看来出自莱顿学院那些德高望重的奥术导师之手,其实有很多根本不是签名者本人制造的,他们只是提出一个笼统的课题,真正需要耗费心血和法力的脏活累活全都推给自己的助手和学生,后者做了绝大部分工作,却没有资格在作品上留名。至于魔导器售出以后获得的收入,有良心的导师自己拿八成,其余两成分给学生,没良心的甚至一毛不拔,请学生吃顿好的就算够意思了。” 乔安听得目瞪口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城里套路深,好想回农村。 哈维尔先生似乎唯恐他受到的惊吓还不够多,继续向他揭露莱顿学院这座表面光鲜亮丽的“象牙塔”不为人知的黑暗一面。 “那些坏心眼的导师大多欺软怕硬,不敢压榨出身富贵家庭的学生,反而自降身价讨好这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小姐,对那些不得不申请助学贷款的‘契约学生’就换了一副刻薄面孔,被压榨最惨的也往往是像你这样来自乡下、无权无势又很穷的契约学生,所以你一定要小心提防,千万别被那些表面看来道貌岸然的黑心导师给蒙骗了。” 听了哈维尔先生的告诫,乔安心情沉重,原本满怀憧憬的求学生活不由得蒙上一层阴影。 接下来哈维尔继续展开这个话题,把莱顿学院奥法分院的现任导师逐一点评了一遍,提醒他哪些导师虚有其表,哪些导师为人刻薄,哪些导师值得信赖。 乔安一一记在心里,可是自己知道这些又能有什么用? 像他这样一个既无钱无势又很内向、不善言辞的乡下少年,即便明知道某位导师有意为难自己,似乎除了逆来顺受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正在暗自犯愁的时候,仆人敲门进来,告诉哈维尔先生有客人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