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师父的套路
这句话到底起了作用。 乔钰快速掩饰好自己情绪。 别的孩子,十几岁还可以纵着性子。 但乔钰不一样。 要是一家之主在人前掉了眼泪,露了软弱,便是失了威仪,以后也不好统领手下,平白让跟着的人笑话。 乔家又是折腾了一阵子。 乔钰回来,又是伺候用膳,又是瞧伤看病,弄到半夜,人这才渐渐散了。 华农拿着药箱从主院里头出来。 几个老头连忙迎了上去,语气急切。 “怎么样?有没有事?” 华农摇摇头,又点点头。 老校长骂了一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 乔家伺候的婆子在旁边拿着帕子掉眼泪: “胳膊和腿伤的重,一道道疤横在那,都不知道能不能消掉,还有背上,也不少。” 她老眼通红,可心疼坏了。 “太子爷自小就是个淘气的,又是习武的身子,磕了碰了伤了,咱们伺候的人平日里也见惯不惯了,可现在伤成这样,还是头一回,指不定当时怎么疼呢。” 这话让人怎么能听进去。 乔老爷子沟壑苍老的脸勃然大怒。 “他小南山这是想要了我孙儿的命!” 华农叹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别吵了,这腿伤了经脉,好在恢复的不错,不过后续还是要做做复健,仔细养养。” 几个老头连连点头。 这回他们肯定看住了。 尽快让孩子康复要紧。 院子里的人悄悄说了一会儿话,慢慢散了。 屋子里四脚铜兽火炉烧的旺旺的。 床褥绵软,宝蚕锦丝的被子上露出一个脑袋,环顾四周,待听到外头没人,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好险。 差点以为要挨揍了。 也不知道明嬴和大师兄他们有没有回来。 回来的匆忙,说是派了车去接,这大晚上落了锁,估计要明日才能见了。 她心里头叹了口气。 仰躺在床上,盯着床顶的瑞兽浮雕,眼眸渐渐涣散起来。 还是回了家里。 隔着数里地,小南山层层山峦近在咫尺。 当日种种也悉数浮现起来。 一想到那一日寒冬飘雪,乔钰隐在被子里的手便狠狠攥紧。 如今第一件大事,便是把自己的剑讨回来! 还有那抢她剑的小子。 定要狠狠的揍一顿。 还有师父...... 一想到牧挽之,乔钰气的牙痒痒,内心不免有点浮躁。 她这边正准备想方设法怎么对付他,却不想头顶屋瓦悄悄挪动了一点点。 乔钰瞬间竖起耳朵。 黑暗下,少年五感敏锐到可怕。 屋瓦挪动的声音不大,只挪动了一秒,便陷入死寂。 乔钰屏住呼吸。 又过了一会儿。 又是动了一下。 有人! 少年呼吸声都顿了顿,耳朵动了动,走下床,慢慢挪到门前。 心脏的跳动声,火苗的炸响声,声声可闻。 屋瓦又动了。 刮动瓦片的声音细细小小,乔钰瞬间打开门,直接窜上房顶。 月色下,少年的身影骤急,残影一晃,便屹立在屋顶。 趴在屋顶上做贼似的人显然愣了愣。 乌发如瀑,倾泻在瓦片上,头顶一枚云鹤簪,在月色下闪耀着光华。 不好! 牧挽之做贼心虚,想也没想就跑。 少年眼眸危险的眯起,拔腿就追。 乔钰习武天赋傲人,轻功更是绝顶,几乎没给他逃窜的机会,就一把抓住了他。 手腕被钳制住,一股大力倒灌而来,牧挽之眼前目目飞旋,脚下一个踉跄,还没反应,就被扣押在屋脊之上。 “还想跑!” 少年半跪在房顶上,把人死死摁在下面。 两人离的近。 浅息缠绕间,属于少年人霸道肆虐的气息,强势的侵略过来。 牧挽之俊美之容难掩痛色。 疼疼疼疼疼。 为师一把老骨头要散架了。 老腰估计也折了。 “钰儿。”他嗓音如琳琅的风,轻柔的想让她冷静下来。 但乔钰现在只想揍他。 她死死盯住他。 像小兽盯住爪牙下的猎物。 只要妄图挣扎,就私吞入腹,毫不留情。 牧挽之动了动被钳制的手腕。 钳制的力道骤然加紧。 “别动。”又凶又狠。 “好好好,不动。” 牧挽之惯来纵着她的。 即便两人姿势略略有点尴尬。 他处在两处屋脊中间,两边屋顶围拢,他缩在里头,乔钰整个人压上来,禁锢住他,根本逃都逃不了。 这角度又是斜面的,要想不掉下去,就必须环住他,那半跪的膝盖,就在他腰侧,整个人像被压在下面,贴的极近。 牧挽之心里小幽怨。 他这徒弟自小五识敏锐,他就想偷偷看看,连动作都是放轻又放轻的,这都能被逮到? 要知道,这两个月每次来偷偷听墙角可是来去自由,根本没被发现过。 这就尴尬了。 “钰儿,都是误会,你且听为师解释。” 浅息缭绕,吐在少年白皙的脸上,刮动脸上的绒毛。 “解释?” 乔钰对上他潋滟的眸子,似讥讽又似感叹。 “有什么好解释的?” “只是一点,这五年来,师父是怎么瞒着我,私下对外人传师授业?” 不好。 对自家徒弟的心性,这个自幼养在身边的,自然摸的清楚。 她的东西,她的人,谁要是动了,惹了她不高兴,那是真真记在心口上,不报复回来,是断断不肯罢休的。 牧挽之眼神闪躲。 “只是偶尔。” 嘶—— 为师手要断了。 “每月一次,不过一个时辰,仅是打理师门大小事,仅此而已。” 这是实话。 牧挽之身怀旷世绝学,精通百家,六艺四书五略皆是涉足广泛。 只是他为人避世,一生所学也就想独独传授乔钰一人,哪有心思教导外人。 不过是想着要教出一个掌门,好好掌管师门,早早了了责任,带徒弟下山罢了。 “一月一个时辰......” 乔钰喃喃一句。 气息骤然压迫。 “师父倒是有闲心分给外人。” “......” 这是一刻都不许,一刻都不依了? 得到答案,乔钰现在没功夫跟他计较。 松了手,不想看他。 “钰儿。” 牧挽之拽住她。 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些许日子不见,看你清瘦不少,让为师再看看。” 他也不好过,除了每次听墙角,就是给楚微尘传消息,告诉他大概方向,也是操心操力,一脸病容憔悴的很。 少年扣在屋脊上的手重重一紧。 两人四目相对。 牧挽之又絮叨起来了。 “我们钰儿受苦了。” “是为师的错。” “钰钰乖宝,钰儿小乖乖,别气了,气坏了身子。” 当年,十六岁的牧挽之不过还是个少年,却要教导半大的乔钰,又是当爹又是当娘,一手带到大,这自幼哄人的话也是信手拈来,说的顺口。 乔钰死死瞪着他。 耳尖却动了动。 这个动作,牧挽之瞄了一眼,然后提了一个小建议。 “不然,咱们师徒今天先和好,明天再生气?” 这要是别人,铁定感觉荒唐。 但乔钰不同。 她觉得很有道理。 她拧了拧眉,点点头。 “那好吧。” 牧挽之眼眸温柔,也不顾老腰痛了,又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 “不然,咱们痛哭一回?聊表思念?”憋坏了吧。 “真受不了你。” 少年一脸嫌弃,说完眼眶就红了。 乔钰扑到他怀里,连啜泣都没有,安安静静的就趴着。 就是胸口湿了一块,昭示泪意。 在乔家,不能哭。 在明嬴和小姝面前,更要忍着,怕掉了面子。 大师兄自是不用说,乔钰心性好强,从不示弱。 也就在养她教她的牧挽之面前,可以放纵一小会儿。 两个不靠谱的师徒闷头哭完,这才痛快了。 乔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算是发泄完了。 “三月三,小南山,九霄青云剑,我会亲手夺回来。”少年眼神坚定,又道:“到时,师父必须跟我下山,这是最后的退步。” “那到时候在和好?” “看师父表现了。” 少年丢下一句话,起身,一刻不留。 就是落到地上。 腿又瘸了。 牧挽之一愣。 刚刚抓为师那轻功嗖嗖的样子,可没见腿有毛病。 他又想到今晚偷听墙角的话,又这么一缕,心下明镜似的。 他冲她喊了一句。 “钰儿——” 乔钰脚步一顿,没回头。 牧挽之笑声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钰儿,你这样子真丑。” “像个呆呆笨笨的企鹅。” “一点都不帅。” 乔钰眼刀子嗖嗖刮过来。 捡起一个石头就砸到他膝盖上。 牧挽之哎呦一声,仙人仪态尽毁,直接从屋顶上摔下来。 乔钰一瘸一拐走了。 牧挽之揉着膝盖,一瘸一拐的追上。 “真丑,真的。” “你这样子上山,要给人笑死,哪里有架势。” “哎哎哎,别生气啊。” 乔钰不想搭理他。 她溜到床上,蒙着被子,准备睡觉。 只是...... ‘真丑,真的。’ ‘一点都不帅。’ 不帅...... 要知道,少年人心里头还是有点在意形象的。 特别是乔钰。 她是谦逊的性子,但心里,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帅。 更何况。 这次上山,是去报仇的。 那必须帅到掉渣,把人揍的服服的,才能找回面子。 要是自己这样一瘸一拐,不被人笑死? 所谓,输人不输阵,两军对垒,阵仗气势必须足。 乔钰一夜没睡好,辗转反侧。 第二天一早,还在镜子面前照了照,可纠结坏了。 外人心疼她,怕伤了她自尊,是肯定不会说她走路姿势的,也不可能嘲笑她。 她自然也就没放在心上。 但这么一看。 和她帅气的形象确实有点不搭。 乔钰拧眉,镜子里头的少年跟着拧眉。 伺候的下人们推开门,看在杵在镜子那,哎呦一声,连忙把她往床上赶。 “哎呦,不穿鞋就往地上踩,仔细受了凉,快快快,人呢,把咱们六少鞋子拿过来。” 婆子妈子陆陆续续进来忙活。 伺候洗漱,伺候穿衣,手脚利落,又把金秋做的上好的料子全部拿了出来,仔仔细细给她打扮上,这才放她出去蹦跶。 “老爷子说了,让六少用完膳去前厅问话,家里人都在。” 乔钰裹在小银狐斗篷里,一张精雕玉琢的小脸有点慌。 “爷爷不会揍我吧。” 明嬴还没回来呢。 老婆子给她系好斗篷,哄了一句。 “哪能呢,就是问问话罢了,要是请家法,昨晚就请了。” 也是。 乔钰严肃的点点头。 “传膳吧,过后就去。” 婆子们互相使了个眼色,退了下去。 那晚,子鹤先生突然来乔家,说他们家太子爷目前心里头对乔家责任不如以往深厚,毕竟没血缘。 说白了,如浮萍一般,没根的。 所以在渝城怕是不长久,总是想着离开家,去外头。 家里人操心坏了,不想子鹤先生出了个主意。 说只要按照他的办,他们太子爷定然不会想着离开乔家。 几个婆子们将信将疑。 都跑到前厅外头听动静。 乔老爷子也是真怕了,就信了牧挽之一回。 家里五房大伯,还有嫡子嫡孙都在一块。 乔钰坐在主位下首,准备听训了。 “我老了,这身子也不如以往了,咱乔家以后都是小六的,你们也给我记清楚。” 五房大伯哪里敢不同意。 这乔钰离开家两个月,乔家股票大跌,没人管,他们投资的钱,亏的一干二净,压根寻不到赚钱的门路,只能吃老本。 “对对对,一家人不讲两家话,都是家里人,以后互相帮衬。” “小六是个有能力管家的,咱老乔家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就是,小六比咱们家乔晔都有出息,是个好的。” 众人七嘴八舌开口,说完了,乔钰才道: “爷爷,身为乔家子孙,自然是希望乔家繁荣昌盛,但这家主,却是与礼不合。” 她乔钰素来傲气,家产可以自己挣,不需要继承。 果然。 乔老爷子就知道她这么说。 他老脸脸色不变,开口道: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让中和走向正规,目前还要去一趟云城,那边有工作。” 有屁的工作。 他昨天都查好了。 就是给人当教练,还是打游戏的教练,一个月就几万块钱。 他乔家虽然不如以往,但亿万家底还是有的,跑去云城,他怎么能放心。 “这样,那咱们就好好算算账,你要离开乔家,也可以。” 乔钰霍然抬头。 算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