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县衙秘辛(一更)
邝恒生这一席话,让无忧震惊不已,竟真有此事。难怪之前听尾芒山下的村民说过,县衙已经好几年没有县令大人了,最大的官就是鲍家的女婿刘县尉。 原来自十年前开始,岐阳县衙每任县令都不得善终,不管是否清廉都逃不脱宿命。 十年前的一任县令卒于公堂之上,接下来的一任县令突然疯癫,再接下来的一任县令自缢于明镜高悬匾额之下。 更诡异的是,这三任县令都在任职将满一年的时候出事了。朝廷和州府也派人到此调查,均已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 此后七年,几乎再无一人敢接任此地县令之职。其实在六年前,还有一位新县令偏不信邪,来此地上任。但是,半年之后就到了快崩溃的边缘,不得已通过家族关系迁任他处了。 此后,岐阳县衙被传为仕途的坟墓。 岐阳县成为雍州府政绩的一大污点,连损多位县令,严重影响了本州的声誉。为了不再扩大这种不良影响,于是不再强迫官员到此任职。因而,此地县令之职已经连续空缺了多年,连县丞也没有。县尉成了此地实际的父母官。 不过,私底下,雍州府还是下了重赏。 有文书承诺,谁能在岐阳县平稳担任县令三年,品秩升一级,也就是由七品升为六品。若出事,则算白死,只会当成病亡来向朝廷报备。 但无人请缨,于是标准降为两年,最后再降为一年,还是无人尝试。 虽说一年就能升一级,不可谓不迅速,但没人愿意拿性命作赌注。雍州府曾经还想把岐阳县的八品县尉提拔为县令,但刘县尉也拒绝了。其实对刘县尉来说,即使他不当县令,他也是实际的岐阳县一把手。 最近,雍州府负责本州士子选拔的大中正转变了思路,他希望一些出身寒微的新晋士子能接任此职。 新晋士子一般不可能起步就授予七品县令一职,少说也得几年,甚至多年也混不到这个品级。这种诱惑对一些新晋士子来说,是有一些吸引力的。特别是出身寒微之士,虽跻身仕途,但有人穷其一生也无法晋升为七品县令。 本朝虽说已经有科举纳士这种入仕新途径,但是九品中正制还是主流。 在这种制度下,朝廷有一位一品大中正,掌管天下士子的前程。 各州至少有一位二品大中正,负责本州士子的前程,也会分设多位四品中正同知。每位中正同知统管多个县,而各县一般会有一位七品中正。 其实这些负责士子选拔的中正官员,大都是兼职的。比如朝廷大中正,多由统管各部的中书令兼领,中书令也就是宰相。 各州的大中正,则多由该州主官兼任,并任命他的幕僚或属官为中正同知。很多州的大世家家主也被授予中正同知一职,可见大世家的影响力有多大了。 各县的中正归属则不固定。有的县由县令兼任,有的县则由当地望族的族长担任,完全由州一级的中正或中正同知来定夺。 邝恒生出身于寒门,经会试入仕。 乡试和会试两级选拔,本身就与九品中正制有利益冲突。而且乡试和会试选拔出来的士子最终也要归中正官员统管。 此前历朝历代基本上都依靠九品中正制来选拔官员。开始还会考核士子的才学和家世。但随着各大世家占据中正之职,结党营私之风日盛,到后来则完全只看世家,不看才学。这就导致寒门子弟或者非大世家的弟子,断了入仕之门。 九品中正制的弊端还表现在,皇帝逐渐失去了对官员任命的主导权。因为选拔上来的士子都是大世家或官宦之家的子弟,有才学者甚少,不管任用谁都是矮子里面挑将军。 于是,本朝对乡试和会试格外重视,一是为了选拔真正有才学之士,二是想逐渐摆脱各大世家的节制。 但是乡试和会试选拔出来的士子,皆遭到中正官的排斥和打压,想要出头是很难的,多数被安排候缺。这是守旧与革新两股势力的明争暗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真有一个年轻人请缨来此上任。他就是邝恒生,出身寒门,家世清白,无任何升迁的根基。因他是雍州人,会试中了进士,其实在朝廷的大中正看来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就把他推给了雍州大中正,名义上是回乡任职。 但雍州大中正只是让他回家候缺。这一候就是三年,想要出头太难了。所以,来岐阳县冒险是不得已,也是唯一的选择。而岐阳县的详情,雍州的中正官员已经提前跟他交待清楚了,若是出事就当白死了。 无忧其实心里有很多疑惑。他问邝恒生:“既然圣上那么重视乡试和会试,那为何会试选拔出来的进士又得不到重用呢?他是皇帝,他完全可以给这些人特殊照顾呀!” 邝恒生叹息道:“当今圣上多年前就生病了,卧塌不起。据说已经好多年没有上朝了。他当年重用,且真心支持会试的大员,这些年全部被罢黜或降职了。现在还保留会试就是一个样子,毕竟圣旨不可违抗嘛。” “那又是谁要抢你的官印和官服呢?你是怎么提前获知的?”这也是无忧的疑惑之一。 邝恒生问道:“我去岐阳县对谁的利益威胁最大?” 无忧一愣,想了一会儿,他也不笨很快就想明白了:“刘县尉!” “对!就是那个刘县尉。他既不想冒险去当这个县令,也不想让别人来当。因为他这个县尉,实际上就是岐阳县的一把手。所以,他要阻止我妨碍他的利益。”邝恒生说道。 “那你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虽说我出身寒门,但是我家祖上也是望族,曾经也有先祖做过州一级的大中正。所以,论对官场的嗅觉,以及打探一些官场的内情,还是有一些的门路的。”邝恒生提起祖上的荣光时,还是有一些自豪的。 “那你怎么说到了县城就安全了?刘县尉在县城,他要陷害你,不是更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