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四节 郡守的想法
一旦发现北方巨人的踪迹就立刻上报，驻守在郡城的军队将在第一时间出击，灭杀那些该死的巨人。 科恩郡守对此并不赞成。 “北方巨人比我们高大得多，他们每跨出一步，我们至少要跨出去两至三步才能追上。他们在奔跑状态下的速度相当于我们的骑兵。何况巨人也有马，无论速度还是强壮程度，都要远远超过我们。” “只要北方巨人愿意，不要命的拔腿狂奔，完全可以跑得比我们的骑兵还快。” “那些野蛮人的弓箭手从小时候就开始训练，他们可以在两百米外射中一只乌鸦的眼睛。” 这些话明显过于夸大其词，哈特森男爵对此心知肚明，可是他无法反驳，因为郡守科恩子爵年龄超过自己两倍，是贵族当中的地方官实力派。无论财力、权力、人脉，以及其它方面，都不是自己这种没有封地的“军方贵族”所能比拟。 更重要的科恩子爵接下来所说的理由非常充分————莫伦特郡面积很大，包括郡城在内，大大小小的城市多达十几个。以北方重镇拉得福特堡为例，居民多达三十万。其它小城人口数量最少也不低于五万。 以这些城市为核心，周边地区散落着数百个村庄和小镇。撒克逊王国常见的村镇模式为四比一，也就是以某个小镇为主，有四个村庄在附近形成辐射。当然，这种情况并不泛用与所有的王国地区，总有些地方因为资源、河流、地形等因素限制了小镇发展，其周边的村庄数量较少。但就总的方面来看，“四比一”是撒克逊王国不成文的基础行政单位，按照通行于绝大多数地方的人口数量计算标准，每个四村一镇的地区，居民数量约为一万人。 “我知道你是一名优秀的军官，否则布拉克巴恩侯爵也不会任命你为这支军队的指挥官。”科恩子爵注视着哈特森男爵那张年轻的脸，他看到了专属于年轻人的固执与坚持，看到了少许的迷茫和动摇，于是他趁热打铁，进一步说明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理由。 “你应该是第一次来莫伦特城，你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但我不同，这里是我父亲的封地，也就是上一任莫伦特伯爵。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虽然不擅长军事?但我自认是个很不错的领主?懂得经营之道，对下面的平民百姓也很宽容。” 说到这里?科恩子爵话锋一转?笑道：“你对伦敦城很熟？” 哈特森男爵虽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问，迟疑片刻?仍然还是下意识点点头：“是的。” “你熟悉伦敦城里的那些平民吗？”科恩子爵把话题朝着自己需要的方面微做转移。 “……算是吧！”哈特森男爵想起了自己经常光顾的平民区酒吧，还有那些穿着暴露?对自己非常热情的酒吧女郎。在伦敦?贵族们喜欢乔装打扮以普通人身份进入平民酒吧，以一种特殊的优越感潜藏在穷鬼之间，听他们发牢骚，甚至跟着醉鬼们一起?用最肮脏的字句咒骂国王和圣主。这绝不是僭越或背叛?纯粹只是发泄。 当然，在那种地方还可以遇到一些漂亮妞。比起归贵妇人的沙龙，或者在舞会上勾搭某个身份高贵女人，平民酒吧里那些“乡下妹子”更具野性，在哈特森男爵这样的贵族看来?别有一番风味。 科恩子爵脸上一片平静：“那你知不知道伦敦城里那些平民日常所需的食物来自哪里？” 哈特森男爵再次变得迟疑。他不太确定地问：“……您指的是面包？” 没有嘲笑，也没有讥讽?科恩子爵用普通平实的语调阐述着村庄小镇与城市之间相互依存的重要关系。 “一个四比一的村镇行政区，可以供养五到十万人。如果没有这些村子?没有足够的农民，不要说是伦敦?就连莫伦特城也无法维持。正常情况下?莫伦特城内有足够半年消耗的储备粮。只要我发布命令?提高一到两成的收购价，附近村庄和小镇的农民都会把他们的存粮送过来，使粮储基数供应时间增加到一年，甚至一年半。当然，我还能以“战争”的名义下令强行征收……我想说的其实只有一句话：如果没有这些村庄和小镇，哪怕城市拥有再强大的守备力量也毫无用处。” 哈特森男爵总算听懂了科恩子爵话里的意思：“您想把这支军队化整为零，分派到各个村镇？” “不是全部分派，只要拿出一半的兵力就行。”科恩子爵脸上再次露出微笑：“派出一万名士兵，按照百人队的规模分派到各个村镇。驻扎的当地会给他们提供给养，甚至会比呆在莫伦特城里吃得更好。我保证镇长和村长们会拿出最顶级的熏肉和酒……” “等等。”哈特森男爵打断了他的话，疑惑地问：“一万人？您要求我派出一万名士兵分散驻守？” “是的。”科恩子爵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错：“按照我们目前所得的情报，北方巨人没有大规模南下，他们的主力应该还在神威要塞，甚至更远的北方。呵呵，我年轻的时候也参加过北方战争，我很清楚那些巨人的实力和做法。虽然我们这次打输了，可他们几百年来从未主动南下，我觉得这次也不例外。” 哈特森男爵阴沉着脸用力摇头：“不，这次不同，北方巨人已经开发出火枪，他们武器装备甚至比我们精良得多。阁下，您必须对此给予足够的重视。” “正因为我对此很重视，所以才向伦敦方面请求援兵。”科恩子爵完全是一副过来人的口气：“打赢了战争情况自然会变得不同。年轻人，你得学会把问题往深处想，北方巨人没有大规模南下，只是派出散兵游勇小规模袭扰，这本身就值得深思。不过情况显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相信布拉克巴恩侯爵也看到了这一点，否则他派来的军队就远不止两万这个数，至少不会低于五万人。” 哈特森男爵紧皱眉头，陷入沉思。 他是一名优秀的将军，却不是一名合格的政治家，更不会从经济方面考虑问题。这是优点，也是男爵最大的缺陷。 “我的要求并不过分，莫伦特城留下了一万名士兵，具体怎么安排，完全由你说了算。”看到自己的劝说产生效果，科恩子爵脸上笑意越发浓厚。他示意性地抬了一下右手，站在身边的侍从随即送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钱袋。 这是一个用细亚麻和棉布混纺的黑色钱袋，表面用丝线绣着漂亮的花纹，单就工艺来看，本身就有着不菲的价值。无论质料还是成品，在市场上都能卖出很高的价钱。 手指与钱袋接触的瞬间，哈特森男爵感到一种沉甸甸的意外和惊喜。他解开封口系绳，看到了一个个反射出耀眼光泽的金币。这是主要流通在撒克逊王国贵族圈里的一种特制货币，由王室铸币厂发行。货币正面刻有第三任撒克逊国王威尔逊头像，此人年少患病，到了二十二岁登基为王的时候，头发已经掉光。为了顾及形象，威尔逊常年戴着假发，后来贵族圈里很多人争相效仿，很快形成一种风气。 一顶漂亮的假发必须为金色，而且光滑柔顺。 这种特制货币带有编号，因为含金量很高，再加上有着技术手段很高的防伪标示，因此具有相当的价值，一枚等同于五十金镑。在贵族圈和民间，被戏称为“金发威尔逊”。 这满满一钱袋的“金发威尔逊”价值不言而喻。哈特森男爵感觉心脏最深处被猛然撞了一下，他用微颤的手指在金币表面轻抚着，就像触摸漂亮情妇身体最私密的部位……等到他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没有了迷茫与坚持，只剩下狂热，还有少许的犹豫。 科恩子爵满面微笑注视着他，轻声低语充满了诱惑：“国王永远不会明白像我这样的封臣心中所想，布拉克巴恩侯爵只会从整体看待问题。其实我和他们之间有着共同观点和利益，那就是莫伦特郡的安全和收益。这里是我的封地，我的祖先曾经是公爵，我得保护这里的平民，以及所有的人。” 哈特森男爵眼角肌肉在微微抽搐：“一万名士兵……还不够吗？” 科恩子爵的笑容慈祥又和善：“任何事情都有其价码。如果你愿意加派更多的士兵驻守各地村镇，我可以在现有基础上再给你更多的报酬。” 说着，他抬手指了一下男爵手里的钱袋：“同样数目的金发威尔逊，还有一个位于莫伦特城南部，居民数量三千人的小镇。” 他详细打听过关于哈特森男爵的相关情报。这是一位常年呆在伦敦的军人系贵族，完全靠军功发迹，没有多少家产，薪酬也少得可怜，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封地。 说起来这事也是因为国王吝啬所导致。一百多年前，撒克逊国王就很少赐予下臣封地，进而形成后来的“封爵不封地”。那些拥有封地的老牌贵族必须缴纳一定数量“续爵金”，才能继续拥有封爵，享有与祖先同样的收益。一般来说，子孙继承爵位必须是之前爵位递次顺延，如公爵的儿子续爵只能成为侯爵，侯爵之子续爵只能成为伯爵，以此顺推。 如果伊丽莎白没有得到当地郡守的帮助，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她续爵的身份只能是子爵，而非伯爵。 与科恩子爵这种拥有封地的老牌贵族比较起来，哈特森男爵无疑是贵族中的穷鬼。 他那颗专属于军人的强硬心脏再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足足两大钱袋的金发威尔逊，加上一块不算太大，对自己来说却至关重要的封地，这实在是一道令人发狂的选择题。 只要拥有更高的爵位，就有资格给予下级贵族封地。这是贵族之间的交易，国王从不干涉。 这一刻，哈特森男爵想通了一切。 科恩子爵想要的，是莫伦特郡的安全。 国王与布拉克巴恩侯爵想要的与科恩子爵表面上看来一致，实际上却有着天壤之别。 后者首要确保城市，在他们看来农民随时可以征调，只要一道命令就可以从城市贫民中间无限产生。就算北方巨人杀光了莫伦特郡所有农民，摧毁了所有村镇，但只要城市还在，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这些村镇的生产能力。 假设整个莫伦特郡的农民数量多达一百万，他们接下来全部死于北方巨人之手，这种事情对科恩子爵造成了灾难性后果，但国王和布拉克巴恩侯爵却不会这样看，他们只会从伦敦、威尔士堡、普林斯顿、开普敦等地征调同等数量的城市贫民作为补充……这在高层统治者看来是最有利的解决方案，减少城市混乱因素，弥补了战争亏空，同时还削弱了当地贵族的控制力和财物来源。 难怪科恩子爵一再要求将这两万受过训练的火枪兵分派到各地村镇，不惜拿出大笔金钱贿赂自己。 “放心吧！布拉克巴恩侯爵那里就由我去说，他不会怪罪到你头上。”科恩子爵的微笑大有深意：“呵呵，只有装进口袋里的钱，才属于自己……这是一句真正的谚语。” …… 幽密的黑森林掩盖了一切。 密集生长的树林从北方山区一直延伸到平原。密密麻麻的树木交错生长，从未有人深入砍伐，种子落地变成树苗，年复一年生长成材，形成一大片天然屏障。 白人樵夫从不深入林区，他们只会在黑森林外围砍柴。那里有着大量野兽，棕熊、野猪、山猫、狼、狐狸、豹子……它们以食草动物为基础形成完整得食物链，却并不排斥人类进入这个圈子，成为新的掠食对象。 野兽同样想要换换口味，带有咸味的人肉在它们看来鲜美可口，而且营养丰富，易于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