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三节 国王与大臣
“每年超过两百万金镑,这还只是目前的收益。经营区域也仅限于撒克逊王国,没有扩大到别的地方。” 尽管已经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也看过艾尔普索商行出具的详细盈利报表,国王和财政大臣仍被“两百万”这个数字吓了一跳,眼睛里不约而同流露出震撼与贪婪。 伊丽莎白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些钱实在太多了,而且随着经营区域扩大,每月的利润还在增加。忘忧粉是好东西,能让人忘记忧愁,享受快乐,但它并不属于我,至少不属于我一个人。” 财政大臣收敛起眼睛里的熠熠光彩,带着少许讥讽,淡淡地问:“你好像遇到了某种麻烦?” “是我的那些哥哥姐姐,还有其他的家族成员。”伊丽莎白没有隐瞒,她的表情痛苦又无奈:“他们一直想要从我手里夺回爵位,他们不断的想地区法庭提请上诉。虽然已经有了明确的判决结果,他们仍不死心。在过去的半年里,我遭遇过不下十次暗害。下毒、买通我身边的仆人、雇佣杀手……还有更糟糕的,他们从感情方面下手,让一个骗子接近我,于是……” “等一下!”国王打断了伊丽莎白的话,他颇为好奇,也很八卦:“让我猜猜,他应该长得很英俊?” 伊丽莎白脸上露出苦笑,点点头:“陛下英明。” 国王的兴趣更浓了:“你对他一见倾心?” 伊丽莎白神情变得较为冷漠,却保持着必不可少的礼仪。犹豫片刻,她点头承认:“……算是吧!” “你们应该有过亲密的接触?”说这些话的时候,国王的目光一直在伊丽莎白身上打转,没有放过任何曲线细节:“我指的是超乎友谊的那种。” “没有!”这一次,伊丽莎白回答得很坚决:“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我是贵族,我的行为举止必须对得起“艾尔普索”这个名字。” 她的语气是如此严肃,字里行间透出不容置疑的强烈抗拒意识。国王与财政大臣再次互相对视,从目光中看出彼此的了然。 劳伦特清了清嗓子,态度比之前变得略有温和:“艾尔普索伯爵,你得理解,今天是你首次觐见陛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这样的资格。陛下必须明白,进而确认你的想法。” 说着,财政大臣扬起拿在手里的股份转让文件:“这份文件涉及的金额实在太大,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商业转让范畴。” “对不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伊丽莎白抓住对方说话的空档,满脸茫然地问。 “人人都喜欢钱,没人例外。”财政大臣神情严肃:“我调查过你的出身,包括你的家族。血统和继承权没有问题,多赛特郡守愿意为此担保。家族成员为了争夺继承权总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我能够理解你为了避难逃出庄园,前往海外的一系列做法。但我还是要说,这份文件涉及的利润太多了。如果换了是我,绝对不会把已经装进口袋的金山拱手让出。” “我守不住这些钱。准确地说,这些钱不完全属于我个人。”伊丽莎白回答得很快,她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与实力。我没有封地,没有深厚的家族底蕴。过多的钱财只会给我带来灾难,与其留在手里引来两只脚的鳄鱼豺狼,不如当做礼物进献给有能力的人。” 这番话说的非常大胆,极其露骨。无论国王还是财政大臣听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我送给陛下的礼物。”她恢复了之前的自信,笑意重新洋溢在脸上:“我的要求很简单,我想得到更高一级的爵位。” 国王笑了,他的眼里全是探究的目光:“你的意思是,侯爵?” 伊丽莎白没有说话,她弯下腰,再次行礼。 “如果我拒绝呢?”国王的问话意味深长。 伊丽莎白抬起头,纯洁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阴霾:“这份文件我不会带走,无论怎么做,全凭陛下裁决。” 她摆明了姿态,国王和财政大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顿时变得有些冷场。 沉默片刻,财政大臣打破了僵持:“艾尔普索伯爵,陛下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伊丽莎白没有纠缠,她依照完整的宫廷礼仪,先是行礼,然后从王座前缓缓退出觐见大厅。 国王的鼻翼在轻轻耸动,闻到残留在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也许是脂粉,或者某种特制的香料,总之气味来源已经随着那个窈窕曼妙的身影离开,只剩下一些美妙的幻想。 “她长得挺漂亮不是吗?”国王虽然上了年纪,审美观却不会随着年龄产生变化。 财政大臣笑了。伴随国王多年,他很清楚对方的想法。酥浮的皮肤因为笑意微微抖动起来:“艾尔普索伯爵的封号源于战功,从这点来看,伊丽莎白小姐系出名门。”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有头脑,很有心计,懂得取舍。”国王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他缓缓发出叹息:“如果是二十年前,她应该会成为我的王妃。” 财政大臣继续微笑,意味深长地说:“王子殿下很年轻,据我所知,艾尔普索伯爵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恋人。” 国王偏过头,注视着财政大臣:“劳伦特,你觉得谁比较适合成为她的丈夫?” 虽是询问的口气,其中却掺杂着不容忽视的严厉成分。财政大臣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恭恭敬敬地欠身道:“陛下,您知道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君臣之间非常熟悉,有些话用不着摆在台面上。 国王乔治有好几个儿子,按照法律,正常情况下,应该由长子即位。然而大臣和贵族们对此有着不同意见,他们认为国家与自己的财富权力同为一体,如果没有一位贤明的君主,撒克逊王国就谈不上什么希望和未来。 长子继承王位的规矩虽是祖宗定制,贵族们却不吃这一套。当然他们不会从明面上拒绝,私底下的法子却很多————暗杀、下毒、制造意外事件诋毁王位继承人的公众形象,栽赃陷害让他这辈子与王位无缘。 在古老的银色玫瑰王朝时代,有好几位王子就是因为贵族们的阴谋失去了继承权。他们有的在宿醉之后发现与王室长辈女性睡在一起,有的被公开曝光喜欢男性侍从,还有的被多人指正亵渎神灵……其实这些王子什么都没有做,仅仅只是政见不同,想要改革,触动了某些贵族的利益。 选择王妃必须谨慎,王子妃也是同样的道理。年轻的时候国王也曾风流,但随着年龄增长,他对权力的兴趣远远多过女人。 百万金镑是个庞大的数字,就连国王本人也极为心动。如果不是考虑到废后引发的一系列问题,他真的很想把后宫大全交给伊丽莎白。无论怎么看这样做都很划算。她的确年轻貌美,更重要的是懂得经营。相当于自己腰包里多了一个有着稳定收入来源的钱袋。 这念头在国王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 现任王后是公爵长女,虽然年老色衰,却有着大片封地和强大的军队。更重要的,是她所在的家族在贵族圈里地位至关重要,有着强大的号召力。国王很清楚,如果自己现在下令废后,最多三天时间,撒克逊王国西部地区就会出现大批量的反叛武装。 联姻是拉拢外人的最佳方式。本着“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则,就算自己得不到,也可以把好处留给自己的儿子。 这样的想法不能说是有错,却并不适合目前的王室。 国王很聪明,他知道贵族们的想法,所以从长子诞下的时候起,就对继承人悉心教导,灌输各种治国理念。随着二子、三子、四子以及更多的继承人出生,教育范围也在扩大,相互之间形成竞争状态。这是贵族们乐于看到也愿意接受的事实,他们可以由此做出判断,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王位继承人。 这样的状态保持了很多年,王子们的婚姻同样充满了政治色彩。他们虽然明争暗斗,却不会从根本上损害撒克逊王国的基础利益。这是一种良性的竞争,不会惹人诟病。 伊丽莎白是个外人。如果仅仅只是长得漂亮也就罢了,大不了当做花瓶,让某个儿子以“王妃”的名义娶走。这其实是国王最愿意看到的结果,那意味着自己在不远未来的某个夜晚有机会一亲芳泽。 至于她愿意与否并不重要。 我是国王,这就够了。 问题在于她是个富人,非常有钱的那种。 一百万金镑是什么概念? 那相当于一场中型规模战争的全部消耗。 请注意,这只是忘忧粉生意一年的利润,而且仅占盈利的百分之四十。 由此可以想象,艾尔普索商行的经营规模庞大到何种程度? 如果擅自把她许配给某位王子,势必会打乱目前的平衡,在整个继承人圈子里引发混乱。能娶到伊丽莎白的王子自不用说,那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可是其他人怎么办?他们和他们身后所支持的贵族会怎么想? 这是否意味着国王已经做出决定,由伊丽莎白的丈夫成为王位继承人? 国王不敢冒这个险。 这个世界表面看似是最有权力的人做主,实际上却是最有钱的人在背后操控一切。 “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国王思维转换速度很快,他的目光从财政大臣身上移开,陷入了另外一种思考:“劳伦特,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关于忘忧粉的生意,教廷很感兴趣?” 财政大臣连忙点头:“是的。就在上个星期,我签署了另外一份股权转让文件。” 国王皱起眉头,抬手指了一下摆在面前的文件:“跟这个一样?” 财政大臣用另外一种方式作出回答:“合约签署人是杰瑟力特主教。当然,受益对象是他所在的教区,还有教廷。” 国王抬起头,脸上全是愕然,随即露出无奈的苦笑。 “真是个聪明的女孩。”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低沉暗哑的声音里透出不甘和懊悔:“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伊丽莎白把忘忧粉的大部分股权分别送给教廷和国王,自己留下的部分仅为百分之二十。 看似很傻,白白放弃了每年多达两百万金镑的利润,实际上,她用海量金钱换来了两道稳固的防御网。这相当于把生意交给教廷和王室,三方共同经营。教权与王权之间一直存在矛盾,无论是谁想要对付伊丽莎白,都必须首先考虑另一方的反应。 伊丽莎白从未想过以忘忧粉来赚钱。实际上,这从一开始就不是艾尔普索商行的主要经营项目。她牢记着天浩的要求————商行经营必须稳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必须得到教廷与王室的双重保护。忘忧粉的主要经营权一定要交出去,只有这样才不会引起关注。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伊丽莎白另有安排。它们将被拆分开来,当做礼物赠送给撒克逊王国另外几位掌控实权的公爵和侯爵。只有这样,伊丽莎白才能真正进入高等贵族圈,实施下一步计划。 财政大臣对伊丽莎白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陛下,我不认同您的观点。我觉得她只是被吓坏了,对未来的担忧远远多过财富。我查过她的底细,艾尔普索家族很乱,为了得到爵位继承权,她差点儿死于家族成员之手。她现在的是一个想要寻找庇佑的无助孤女,而且她也说了,之所以奉上这些股份,是为了成为侯爵。” 国王用深邃的眼睛看着财政大臣:“劳伦特,你认为这是一场交易?” 后者点点头笑了:“如果所有侯爵都像她这样不需要封地,还能主动奉上一百万金镑,我觉得就算封上几百个都毫无问题。” 国王沉思良久,缓缓点头:“好吧,你说服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