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一节 人口生意
南方大陆上活跃着大大小小的奴隶贩子,尤高是其中之一,只是他的实力不算强,每年过手交易的奴隶约为一千两百人。比起那些动辄上万的大规模人口生意,他算是一只生命力旺盛,很能折腾的小蚂蚱。 奴隶的来源广泛,其中最主要的是“失踪人口”。南方白人太多了,几十个亿的庞大基数决定了统治者无法对每一个人进行有效监管。疾病、赌债、斗殴、群体仇杀、渎神者……很多人莫名其妙就不见了,他们都是贱民,生活穷困到极点的那种。国王从他们身上收不到几个便士,自然不会关心这些人的具体去向。地区警察也懒得过问,每天维护贵族老爷们的权益都忙不过来,谁会把时间浪费在一群脏里吧唧的穷鬼身上? 也许他们灌多了酒,正躺在臭水沟里打呼噜;也可能在赌桌上输了钱正藏在某个阴暗角落里瑟瑟发抖,担心被仇家找到;再不就是不守妇道胡乱勾引男人,搞大了肚子又不敢说,只好藏在僻静的角落里苦熬时间,等着把孩子生下来。 所有这些人都会成为奴隶贩子的最佳捕捉目标。以尤高为例,他很清楚在什么地方能抓到质量最好的货物。他手下养着一批人,专门在附近几座城市的贫民窟里出没。病鬼、贱货、私生子、被逐出教会的堕落修士……别管什么罪恶,如果非要用固定的道德框架对这些人加以衡量,那么你就是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他们是货物,是一个个暂时储备在尤高“人口仓库”里的存货。他们并不清楚尤高对自己的定义,只是为了几个便士就帮着尤高作恶。 抢劫、绑架、在赌场设局故意坑骗想要发财的傻瓜,设局陷害看中的目标,让对方遭遇变乱,被迫变卖家产,到头来一无所有只能沦为奴隶……还有更可怕,就连魔鬼也为之厌憎的做法:他们从各地掳来生育能力旺盛的女人,用肮脏的方法强迫她们怀孕,小孩子生下来首先进行筛选,长相较好的卖给有钱人,剩下的全部交给孤儿院,院方与这些家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表面上看是在做慈善,悲天悯人养育没有父母的孤儿长大,实际上是对婴幼儿进行规模化喂养,从而降低分摊在每个孩子身上的养育费用。 这是一门充满了学问的大生意。 无论各国王室还是教廷,都是要脸的。国王和教皇必须在民众面前表现出公正善良的一面,多多少少都会拿出钱来投入到公共基础建设方面,尤其是公益与慈善……如此一来,孤儿院、养老院、抚残院之类的机构纷纷冒出来,为了争抢那点不多的拨款份额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但不管怎么样,来自国王的拨款同样是收益的一部分,综合计算下来,大规模圈禁妇女,强迫怀孕生育,进而买卖人口的生意的确很有赚头。几百年下来,从“货物”捕捉到生养,已经形成一条完整的循环链,奴隶贩子们在其中赚得盆满钵满,不亦乐乎。 国王与高等贵族们不是傻瓜,教皇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昏庸。他们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只是从不说穿。 奴隶贩子总会变老,他们在积累财富的同时也经历了岁月。人老了欲望就会变淡,会对曾经犯下的罪孽感到后悔,尤其南方白人思维深处永远是圣主为尊,地狱和天堂的故事到处流传,在人们心里根深蒂固……为了求得一个死后上天堂的名额,老迈的奴隶贩子们愿意拿出钱来做些善事,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其实国王和高等贵族已经盯了自己很久,就像养了很长时间的大肥猪,到了该宰杀吃肉的时候。 国王不会从事肮脏的生意,但他不会拒绝金币。脏事当然该由脏人来做,只要把猪皮一剥,里面全是厚厚的肥膘红肉。底层百姓还会对国王的英明睿智欢呼雀跃,认为他是为解救民众于苦难,惩恶扬善的杰出代表。 尤高不知道其中内情,至少他现在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他只知道贩卖人口收益很大,比如现在,漂亮的艾尔普索女伯爵让侍女送过来一个很大的钱袋,尤高解开封口的系绳,在托盘上倒出闪闪发亮的一大堆金镑。 “我期待着我们的下一次合作。”伊丽莎白的微笑是如此迷人,尤高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女人的重要性远远超过金镑,令他产生了不可思议的短暂失神。 这种感觉持续了不到五秒钟,尤高从美妙且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他自嘲地低头笑笑,身份差距太大了,奴隶贩子与女伯爵之间永远不可能划上等号,但这并不妨碍尤高永远保留脑海深处这副美好的画面。 “我会尽快为您弄到更多的货物。”握着沉甸甸的钱袋,尤高弯腰行礼。就算不能染指,能多看看这个漂亮的女人也不错。何况她还是目前为止自己遇到的最优质客户之一,账目清楚,一次性结清货款,也没有各种乱七八糟的附加条件。 看着神情恭敬的尤高,伊丽莎白轻笑着问:“你结婚了?” 尤高不明白她为什么提出这样的问题,略一点头:“我有两个孩子。” 伊丽莎白随手捏了个响指,一名侍女从内堂出来,径直走到尤高面前。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摆着一个精致的细麻布口袋。疑惑的尤高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满了白色砂糖。 “这是我送给你妻子和孩子的礼物。”伊丽莎白举止高雅,声音悦耳。 “这……这太贵重了。”尤高忽然感觉心跳加速,他并非没有见识过大场面,只是这份礼物令他感觉很突然,也产生了一些特殊想法,导致短时间内思维变得有些混乱,说话也结结巴巴:“阁下……大人……您太客气了。” 大陆南方从很早就种植甘蔗,严格来说不缺糖。五大王国从中发现了商机,国王与教皇联手控制了所有糖类商品的贸易。几百年来,糖价一直居高不下,尤其是精炼后的白色砂糖,无论外观还是口感均超过粗制糖块,价格更是翻倍上涨。一般情况下,只有富裕家庭才能享用,底层平民大多使用粗制红糖。 民间甚至以白色砂糖当做评价某人身家的标准————他每天都能用糖浆涂抹面包,白色,而不是红色,他是真正的有钱人。 尤高不缺糖,可是他很清楚这么大一包白色砂糖的价值……按照市价,相当于两个成年健壮的奴隶。 “这是礼物。”伊丽莎白微笑着重复了一遍之间的话,她的语调充满了诱惑:“我期待着下一次合作。” …… 几天后,爱普镇北面的海面上。 现在是深夜,厚重的云层挡住了星星和月亮,漆黑一片的海面上很难看到远处。所幸没有风,海面平静,没人看到高大如山的巨型海船静静停泊在近岸位置,一艘外形相似,外形却足足缩小了好几倍的大船缓缓从南方驶近。 这艘船沿用了以前的名字,同样叫做“黑曜石”。 不是伊丽莎白懒得更换船名,而是以旧船的名字登记,无论新造还是购买,手续都要比注册一艘新船简便得多。按照撒克逊王国的法律,同一个贵族名下可以拥有多艘同名海船。以“黑曜石号”为例,艾尔普索女伯爵最多能拥有五艘,分别以一至五号命名。 这是一艘新船,命名为“黑曜石二号”。 头戴三角形船长帽的斯图尔特站在甲板上,双脚分得很开,这样能保持身形稳定,不会在颠簸中失去平衡。 他保持着戒备,双手自然下垂。裤子经过改装,双腿侧面各有一个枪袋,插在里面的两只手枪已经上膛。斯图尔特在拔枪射击方面刻苦训练,二十米的距离,他可以在一秒钟内打爆两个目标的脑袋。 五名水手如临大敌,他们手里紧握着带钩的缆绳,脸上写满了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畏惧。 距离斯图尔特最近的水手抹了一把汗,低声道:“船长,他们……是北方的巨人?” 斯图尔特看了他一样,右手中指在不经意间触碰着手枪握柄。他在黑暗中平静地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出发前我已经告诉过你们,这次任务很特殊,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在与巨人做生意。” “黑曜石二号”是一艘快速帆船,连同斯图尔特在内,只有六名船员。 因为是顺风,从多赛特郡到这里只需要四天。奴隶们从上船的时候就被灌入一种特殊药剂,他们将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浑身酥软,有气无力。这可不是教廷的秘密发明,而是奴隶贩子们在漫长的生意经营期内独闯。只有最听话的奴隶才是好奴隶,尤其是在长途贩运过程中,只要他们老老实实保持安静,不哭不闹,贩卖者们其实很愿意提供足量的饮水和食物。如此一来,大家都很方便。 与北方巨人交易是一种罪恶,但不是所有白人都这样想。 花费重金雇佣这五名经过挑选的水手,驾船出海,这在斯图尔特看来是保密性最高的做法。 金镑是如此闪光耀阳,它能让崇信者改变信仰,能让穷人心甘情愿投向恶魔,出卖自己的灵魂。 用力将缆绳抛过船舷,看着两艘船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对面船帮上伸过来好几道铁钩,然后架上可折叠的木板,搭起简易船桥……夜幕下,一个个魁梧如铁塔,彪悍无比的巨人纷纷越过船舷来到“黑曜石二号”甲板上。 二十多个人,他们精赤上身,膨胀结实的肌肉如岩石般坚硬。兽皮制成的带子斜挎在肩上,束缚着长刀与钢斧。他们有些光着头,有些长发捆扎在脑后,还有的像白种男人那样剃着短发,除了身高与肤色方面的差异,没有任何区别。 豕人是个例外,他们的獠牙看起来很可怕,活像传说中的食人怪物。 五名水手战战兢兢一步步后缩,以斯图尔特为核心聚在一起。虽说是为了金镑才咬牙接受这份工作,可是看到北方巨人的时候,他们多少有些后悔,同时被强烈的恐惧心理死死压制,几乎连气都穿不过来。 身材高大赤鼻走到斯图尔特面前,伸出双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这是彼此都认为最合适,最能代表亲密感的问候方式。因为身高方面的落差,握手和拥抱都不太方便。 “好久不见。”赤鼻的问候很正式。 “你比过去更帅了。”斯图尔特抬手指了一下赤鼻的獠牙,半开玩笑地说:“尤其是这颗牙。” 赤鼻愣了几秒钟,随即仰头爆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 “你这家伙……”他用力拍了一下斯图尔特的肩膀:“还是先做正事,让我看看你这次带来的货。” 斯图尔特转过身,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水手,冲着他们晃了下头:“打开船舱,把所有人押上甲板。” 第一个被贩卖者走出船舱的时候,几乎被吓晕了。 “天啊!是……是北方的巨人!” “他们会吃了我们。” “不,不,让我离开这儿,我死也不要跟巨人在一起,他们会吞掉我的灵魂。” “圣主在上,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嘈杂的议论很快变成了尖叫,数百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乱哄哄的让人听了就感觉头皮发麻。 “都给我闭嘴!”赤鼻用凌乱的目光横扫全场,发出清晰的英文咆哮,他同时拔出明晃晃的佩刀:“谁再敢乱说话,老子就剁了他的人头!” “他会说我们的语言?” “太神奇了,一头会说人话的怪物?” “他一定是被恶魔附体了,我听教会里的神父说过这种情况,只有被魔鬼控制的巨人才会这样,他会吃了我们,挖出我们的心脏献给魔鬼。” 威胁恐吓没有产生效果,赤鼻也不擅长用语言进行沟通。 他选择了更直接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