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四节 政策不变
“赤蹄城的情况怎么样,工作进展如何?”天浩把目光转向碎齿,认真地问。 “如您预料的那样,一切顺利。”碎齿将右拳横在胸前,恭敬地回答:“城内的所有行巫者都被控制,罪大恶极的当众处死,举报与甄别工作目前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五,所有被举报者被押往磐石城北部的矿山接受劳动改造。他们现在……” “等等!”天浩皱起眉头,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说什么?被举报者?” “是啊!”碎齿一脸憨厚的表情,他反应很快,疑惑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等会儿写一份文件发回磐石城,把这些人的对外名称改掉。”天浩斟酌片刻:“不要叫他们被举报者,嗯……“罪人”,这样比较合适。” 碎齿不明白天浩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来自孢子的思维植入早已改变了他的逻辑走向————永远不要质疑年轻领主的话,哪怕他让自己吃屎,其中也必定蕴含着极其深刻的人生哲理。 “准备一下,过几天带着卫队跟我一起走。”天浩再次将目光扫过三个站在面前的年轻豕人,心情随之平静下来。 赤蹄城的情况正在好转,那里的控制将变得稳固。 接下来的工作重点,是雷角城和其它村寨。 …… 冬神一如既往的降临了大地。它从来都很准时,用驱赶温暖的方式占领这个世界和粗暴,却很管用。人们从未怀疑过这是秋神与冬神之间早已商量好的阴谋————既然我们无法共同执掌权力,那就索性分开,几个月归你,几个月归我。 在黑角城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下雪,来到雷角城后雪已经停了,厚厚的积雪将在未来几个月里覆盖地表,只有春之神的力量才能将它们融化。 这是一件好事,意味着明年春天有足够的融水喂饱农作物种子,来年的庄稼收成值得期待。 平心而论,天浩不喜欢雷角城。然而现实逼迫他改变固定习惯,把这里当做长久的居所。 无论从地域还是统治方面来看,雷角城都比磐石城更适合成为部族主城。 至少现在是这样。 十八万零三百二十二人,这是最新的城内人口统计数字。 其中半数以上是豕人,也就是去年战争的产物,属于牛伟邦的战利品。 随着天浩一声令下,对雷角城的全面改造开始了。 赤蹄城的维稳与结构调整工作基本上结束,老太婆桂花带着宣传队百分之八十的人赶往雷角城,同时抵达的还有大量政治委员。他们很辛苦,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估计要一直忙碌到明年夏天,甚至更久。但他们毫无怨言,他们是年轻领主身边真正的狂信者,拥有号召并将这种信赖执念传递给更多人的强烈欲望。 目前的工程任务有两项:修建道路,采掘泥炭。 雷角城、赤蹄城、磐石城,这是一条连贯的路线。 雷角城与赤蹄城之间一直有道路连通,然而路况很糟。泥石流、雨水、落石,再加上人口稀少导致两城之间来往不多,与其说是道路,不如说是看上去勉强像路而已。 天浩要求对道路全面拓宽、夯实、平整,新设的技术部门对此有着严格要求,只是限于季节影响,只能临时征调两千名豕人,对两城之间的道路进行粗略维护,等到明年春天冰消雪融,再展开全面细致的工程。 采掘泥炭的重要性比磐石城更加紧迫。牛伟邦虽是族长,却从未意识到燃料对一个族群发展起到的作用。雷角城附近的树木早已砍伐一空,“伐木者”这个行业存在于所有族群,在雷角城也不例外。尽管有着磐石城大规模使用泥炭的先例,牛伟邦在雷角城推行类似做法的行为却一再遭到阻碍。这其实不难理解,已经形成的利益圈永远不会放弃现有收益。 巫源杀光了除天浩之外雷牛部的所有王位继承人,算是变相给了天浩很大的好处。 然而这还不够。 征调两万名豕人的命令于昨天傍晚发布,天浩身边的团队执行力很强,当天晚上开始动员和准备工作。 在天浩押送巫源前往黑角城的这段时间,天峰从磐石城派来了三千名精锐战士,他们带来了大量物资,主要是盐和鱼干,以及各种腌制蔬菜。 这是天浩执掌代理族长之位后在雷角城的首次大规模行动。得益于来自磐石城大大小小行政官员的强大执行能力,加上分批改造军队的做法,一道道命令得到了实施。 女人们被动员起来,从半夜开始制作食物。主要是面饼,面粉与杂粮为七比三,巨大的面团在木盆里揉捏,因为含有大量麸质,颜色有些偏黑,手指捏上去能触摸到很多颗粒。膀大腰圆的女人们把面团揪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剂子,在案板上用擀面杖摊平。 肉馅略复杂些,是鱼肉剁碎后掺入姜末和萝卜制成。两周前,从磐石城运来了多达好几吨的冻鱼。这些来自海洋的高蛋白物质在船上就经过处理,剔除了内脏。冬季不用担忧腐烂问题,运到雷角城的冻鱼被人们用钢斧劈成大块,再用石磨碾碎,连骨头带肉,变成一堆堆粉红色的肉泥。 萝卜的做法跟肉泥差不多,磨坊内部有暖炉供温,菜泥和肉泥不会冻结,加上简单的佐料,用面皮裹住,或烤或烘,很快备齐了足够两万豕人消耗一整天的食物。 以文明时代的眼光来看,这种馅饼很粗糙,味道也只能算是一般。但谁有不能否认这是很好的食物,有盐,油水十足。配上一碗萝卜和鱼头混合熬成的浓汤,趁热喝下去,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早晨六点,所有豕人在刺耳的哨声中起床,按照预先编好的队伍顺序来到广场上领取食物。 从被俘后来到雷角城,这些豕人的生活完全被固定化。牛伟邦不是一个冷酷的人,可他毕竟是雷牛部的王,无论任何时候都要首先考虑自己的族人。他一方面希望这些豕人能融入族群,一方面却无法摆脱固定思维,一直将豕人战俘当做奴隶。 这不完全是他的错,战利品意味着收益,雷牛部的贵族都想从中得到好处。在他们看来,战俘就是战俘,根本没必要改换身份让这些豕人成为雷牛部新的补充。 只要不是我们的人,使用起来就不需要顾忌道德之类的问题。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尽量从他们身上榨取最大的好处。 幸好牛伟邦没有丧心病狂,也不赞成这些贵族的意见。他在豕人的问题上与天浩看法一致————短时间内不能给与豕人正式族员身份,必须用时间和劳动让他们换取生存位置。遗憾的是,牛伟邦在“劳动改造”方面不具备天浩那种全方位眼光,同样是让豕人承担大部分体力劳动,战俘们却丝毫没有尊严,只能在半饥半饱中努力挣扎。 “不能让下面的人吃得太饱”,这是野蛮人贵族普遍的看法。吃饱了就会胡思乱想,不是琢磨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就是觉得生活不够味儿,还想要得到更多。只有那些勉强能吃上饭,却不能吃饱的平民最容易管理,区区一个馒头就能让他们满足,甚至还会跪下来趴在你面前哭喊着感激涕零。 顺序领取早餐豕人们惊呆了,他们对拿在手里的食物产生了疑问。 “……这……这是肉饼?” “实在太好吃了,有油,还有盐,我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 “这是真正的鱼汤啊,瞧瞧这是什么,好大的一个鱼头。” “我说,不过年不过节的,干嘛给我们吃这么好?” “该不会是断头饭,吃完这顿就杀了我们吧?” 豕人们每十人为一组,蹲在地上吃饭。议论声越来越大,人们的怀疑和顾虑也在不断加重。尽管政治委员和各队队长之前已经说过新的劳动规则,他们仍然心存疑虑。 今天的早餐时间为四十分钟,这是天浩与碎齿等人商议后的结果————给他们一些时间适应,消除心中的困惑。 相同外表的人看起来就是亲近,一些胆子较大的豕人主动向豕人卫兵打招呼,事先得到允许的卫兵纷纷点头应和,双方很快拉近关系,攀谈起来。 “雷牛族的族长已经换了,不是以前那个,现在的族长是磐石领领主。” “你们有福了,以后每天供应的口粮都是这个标准。只要好好干,用不了几年就能在雷角城安家,有一套属于你自己的房子。” “你问我怎么才能当上雷牛族的兵?哈哈哈哈,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以前是钢牙部崮山寨的人。那时候苦啊,一年到头没几顿能吃饱,还得出去帮着其它部落打仗。我们头领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带着我们投了磐石城,从那时候才有衣裳穿,有肉吃。” “想当兵没问题啊!前提是你得听从我们领主大人……不,他现在是族长,得听他的安排。我跟你说,平时踏踏实实干活,别跟着其他人瞎起哄,只要肯卖力气,族长大人少不了你的好处。” 现身说法比任何宣传都管用。 舌灿莲花的好听话比不过一顿美食。 天色放亮的时候,两万名豕人出发了。他们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前往北方矿场,在那里寻找属于自己的未来与希望。 …… 半小时后,两个神情恼怒的中年男子走进族长府邸,要求面见代理族长。 木制王座很大,天浩将身体向后一考,双手平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他注视着在卫兵带领下走进大厅的这两个人,微微地笑了。 他们穿着做工精致的兽皮袍子,透过胸前交叠的衣襟,可以看到穿在里面的棉布衣服。无论款式还是材料,都代表着财富与地位。 左边的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体格健壮,头发大部分颜色已经变白,他大步走上前,他神情阴郁,略点下头,算是行礼:“在下牛云涛,见过族长大人。” 右边的男人紧跟其后,他的外表看上去介于三十至四十岁之间,神情很倨傲,一直皱着眉头,满脸不悦,语气生硬,自我介绍非常简单,丝毫谈不上什么礼节:“我是牛则宇。” 天浩用平静的目光扫过这两个人,淡淡地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他不认识这两个人,却听过他们的名字————牛伟邦有三个妻子,之前两个均死于难产,现任的妻子被巫源杀害,牛云涛和牛则宇分别是第二与第三任妻子的父亲。 北方蛮族十岁即为成年,处于子嗣方面的考虑,像牛伟邦这样的部族首领通常很早就会结婚。十一、二岁的新娘在各个部落比比皆是,毫不为奇。 牛云涛为人老成,他轻轻咳嗽一声,阴郁的神情表明他正在控制情绪:“大人,您打算征用我的奴隶多长时间?” “征用?” “你的奴隶?” 天浩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却故意不点破,疑惑地问:“你指的是什么?” 牛则宇要年轻一些,脾气也不太好,他盯着天浩,直截了当地说:“你从城里征用的那些豕人,其中有四千人是我的家奴。” 牛云涛神情有些尴尬,按照原来的打算,应该在稍后再把事情挑明。但他显然没有料到牛则宇当面就把话说开,现在已经无法缓和,略微思索了一下,他只能附和道:“我的家奴也被大人您征用了,只是数量没那么多,总共一千人。” “家奴?”天浩仔细琢磨着这个词,脸上笑容不变:“听你们的意思,今天被我派出去的那些豕人,其中有你们的奴隶?” “是这样。”牛云涛连忙回答。 牛则宇点点头头,“唔”了一声,倨傲的神情略略有缓和。 “没想到雷角城竟然还有奴隶?”天浩笑声变得冷淡下来:“牛伟邦活着的时候,从未告诉我有这种事。” 很简单的一句话,牛云涛和牛则宇脸上瞬间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