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叁拾捌)
不过是数日时间,最先抵达的是春城南面的军伍。 双方的探马不断的飞驰试探,但却默契的没有交手。 只是不断的将消息带回,一阵沉默之后便是明军的营寨开始缓缓的后迁。 毕竟这处营寨最初是滇南叛军修造的,而他们自然是将营盘建的距离春城略远。 明军缓缓的退出营盘,但很快的就在春城城下又建立了另一处的营盘。 这处的营盘看起来更像是春城城墙外,凸出来的一块瓮城。 滇南土司叛军默契的接收了这处营盘,却没有追击明军。 而是默默的扎营后,和明军形成了对峙。 在滇南叛军抵达后没几日,东吁的十万大军隆隆杀奔而至! 亦是这个时候开始,整个春城及周边开始充满了一股肃杀的气息。 新修的营寨寨墙上无数的军卒开始日夜巡视,春城的城墙上亦布满了军卒。 但最终一锤定音的,是来自于安南足足三十万的大军! 他们毫不客气、遮天蔽日的将春城最后空缺的两个方向,堵了起来。 安南军伍的到来直接让这种气氛,上升到了最高峰值。 整个春城顿时被一股死气包围了起来,若不是黔国公府的弹压或许就乱起来了。 别说宵禁,便是平日没有得到允许亦不许轻易出来。 衙役们不断的开始巡查街道,行走在街道上随时可能遭遇盘查。 青壮们被抽调出来,在城墙上帮忙运送军备。 甚至还有人训练他们,似乎正在准备随时将他们推上战场。 城外来自于城池四面的营寨内,烟尘滚滚。 驻扎的军帐一眼望不到头,明军在城墙外压缩兵力顺着城墙延伸出了一个包围着的瓮城。 “他们为何没有入城?!” 郑公路已经在李福达的引领下,与滇南的沙定州、东吁的莽瑞体汇合在了一起。 此时的他们正在安南军的营寨内,对明军的城寨观望。 “某亦不知,或许他们寄望以此多抵抗一阵罢!” 沙定州听得李福达的话,哈哈一笑:“先生说笑了,他们如今可用军伍可不多!” “某只想知道,黔州、桂西答应的反旗何时能够举起?!” 东吁的莽瑞体目光闪烁,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 “破城之事需尽快达成,否则等明国回过神来就麻烦了!” 这话说的其余几人都脸色肃然,便见得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李福达。 因为他才是整件事情的联络人和主导,所有人几乎都是他一举牵引而来的。 东吁信任安南吗?!信任滇南诸土官么?! 不见得啊,但他们有限信任李福达。 就如同安南并不信任东吁,之前双方秘密往来多次也没有真正的达成协议。 李福达才是促成事情的人,所以他们自然是望向了他。 “诸位且先随老夫来。” 说着,李福达先走下了寨墙。 一行人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的跟了下去。 营寨的寨墙下是不断行走巡查的军卒,无数人都在不断的忙碌着。 伐木扎捆云梯、准备攻城器械,还有弩箭的分配…… 号称是三十万大军的安南军,其实水分是极大的。 比如他们的总兵力实际上没有达到三十万,仅仅是二十余万。 其中还得算上大量的车马辎重均输,而这之外临时召集的农兵亦超过了十万。 所以,这此出征真正作为主力的仅有不足五万可称之为精锐。 这个事实李福达是知道的,东吁的莽瑞体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只是所有人都不想提及此事,毕竟人家实打实的派出来二十多万了嘛! 这处城寨虽然是安南人的,但出于对李福达的尊重郑公路还是给他安排了营帐。 而且允许他带着自己的侍卫住在这里,其他人不许靠近。 穿过了大片安南人简陋的军帐,营地略靠近主帅营帐的区域便是李福达的营帐。 众人入内后,李福达率先挥退了自己的几个侍卫。 郑公路、沙定州他们几个见状,亦是让身边的侍卫离开。 “安头领,您再不出来老夫可就说不清楚了。” 李福达这才微微一笑高声道:“您再不出来,老夫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便见得李福达身后的帐幕,有一个身影缓缓的走了出来。 这人低着头,直至走出来后才掀开了自己的头盔。 “安荣贵!”沙定州作为滇南的头领,自然是跟安家打过交道的。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安家如今的族长安荣贵。 “沙头领别来无恙!” 安荣贵对着他点了点头,随后对着其余几人行礼道。 “某乃安荣贵,黔州、桂西诸头领们代表!” 郑公路脸色阴沉缓缓起身:“你是何时进入我营寨中的?!” 毕竟这可是安南军的营寨里啊,若是说安荣贵能混进来…… 岂不是说他这营寨跟破筛子似的,明军的其他细作也能混进来么?! 若是如此,他这个主帅能睡的安稳么?! “三日前,某已在军中了。” 安荣贵似乎对于郑公路的诘问亦很不满,脸色略有些阴沉的应道。 边上的李福达则是笑着打圆场:“安头领前几日便到了,只是不曾现身。” “并非是今日才混入营寨中的,郑将军营寨稳如泰山!” 稳个屁!这群傻卵连口令都不曾制下,换身衣裳、会些许安南话就能混进来了。 郑公路似乎好受了一些,但脸色还是很难看。 “安头领既然自称代表黔州、桂西两地土官,却不知何时能够履行尔等所言?!” 莽瑞体才不关心到底是安荣贵手段高超混进来,还是安南军城寨防御如同破筛。 他现在只在乎什么时候发动进攻,春城什么时候可以攻破。 抽调十万人出来,还有数千象兵。 东吁可谓是调动了自己最大的兵力,若是此时白古、阿瓦对东吁发动强攻…… 莽瑞体想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情况。 他只想尽快的拿下春城,然后回师东吁灭掉木邦、孟养、孟密……这几个仇家。 “时间紧迫,老夫长话短说。” 安荣贵似乎也不打算绕弯子了,对着这几人拱手沉声道。 “我等亦是算过了,若是现在发动或许能暂破明军……” “但肯定不能击破春城,甚至我等会被一直拖延在此。” 对此其余几人倒是没有反对,情况刚才在城墙上他们也是看到的了。 明军和黔州、桂西两地的壮勇,都被集中在了城外的营寨内。 若是他们现在起兵或许能击破城外的营寨,但春城却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 “所以,我等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发动才是最好的方式!” 安荣贵说着,顿了顿扫了一眼这几人。 “强攻几次,待明军疲兵且放松对我等监查之时……” “再发动总攻!” 安荣贵说着,双目精光四溢:“届时,诸位大军外攻营寨!” “而我等大军,则是直破春城!” 他的话让沙定州、郑公路和莽瑞体几人,脑子开始疯狂的转起来。 不断的计算如此计划的利弊得失。 诚如安荣贵所言,若是他们现在发动未必就能够攻破春城。 他们会被安置在城外营寨,显然就是那位明军少年主帅对他们不放心的表现。 否则的话,他们全都进入春城防御岂不是更好么?! “我亦不瞒着诸位,如今我等头领身边皆有那位主帅所派之人随行……” 便见安荣贵说着,撩起了袍子亮给了这些个头领们瞧了一眼。 却见那袍子下有着一道带着血迹的伤口,看起来是凝结了。 外面包着一层层的布条,看着略有些狰狞。 “为了离开营寨出来见诸位,某亦是给了自己一下!才能寻着机会。” 郑公路看着这道伤口眼皮子抽搐了几下,诚恳的对着安荣贵行了一礼。 “安头领受罪了!” 莽瑞体等几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看起来似乎也多信了几分。 “安头领且说说,你方打算如何配合我等?!不是真要我等强攻破寨罢?!” 安荣贵听得此言微微一笑,将衣袍盖回来。 扫了他们一眼:“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所以……自然是要真打!而且我黔州、桂西,必然卖死命、死力气打!” 郑公路猛然脸色一变,豁然起身便要说什么。 但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莽瑞体却先开口了,便见他站起来双目凝视安荣贵。 “好!好一个真做假时假亦真!” 沙定州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 倒是郑公路似乎才想明白,一脸愧色的对着安荣贵拱手:“老夫莽撞了!” “将军客气!” 安荣贵似乎不以为杵,继续道:“重要的是这个‘真’字!” “必须得真,若是不真必引怀疑!” 说着,安荣贵顿了顿:“某出来时间太长恐怕不成,所以一会儿就得走了。” “诸位如何攻城不必告知我等,但必须真攻、强攻!伤亡不计!” 安荣贵说着,双目精光四溢:“所有的‘真’,只为了最后那一刻的‘假’!” 说着,他便要拱手告辞。 莽瑞体则是沉思了会儿,见状赶紧大声道:“此计甚妙!不知是何人所做?!” “乃我黔州米鲁头领所作,桂西莫头领亦是同意的。” 莽瑞体闻言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米鲁,难怪!搅动明国西南之英豪啊!” 若说是米鲁制定的计划,他是真的信了。 毕竟米鲁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别说大明便是东吁也曾听闻。 毕竟直接干掉了一整个行省的三司,外带镇守太监这事儿。 还真就米鲁一个人做到了,其余哪怕是李福达都不曾做到过。 “若是此番事成,还请安头领引荐一番!” 莽瑞体对米鲁有兴趣,除了她做出的这番大事之外自然还有她的艳名。 米鲁的艳名可与她做下的这番大事一样,传遍了整个西南的。 所以,莽瑞体对于她自然是有着非常之大的兴趣。 “此事不难,米鲁头领亦喜欢结交各路英豪!” 安荣贵哈哈一笑,拱手道:“相信米鲁头领,会很喜欢与您这样的当世英杰一见的!” 说完,安荣贵告罪一声便钻入了屏障后面。 沙定州等人则是拱手目送他离开,随后才开始讨论作战方略。 “若是照以往行事,我等应当先试一试这明军的成色。” 郑公路当年也是随着安南圣宗,一并发动过偷袭大明边境的。 只是当年大明一声诉责后,那位圣宗到底缩回去了。 “老夫以为,我等可照此执行。” 莽瑞体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点了点头道:“先各家皆出三千兵马,试试这明军的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