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三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贰)
李福达望着小公爷,轻声道:“罪民,只想于门楣前挂上伯爵府之匾额!” 无论是谍报司还是调查局,在京师里几乎都是没有人家会挂的。 张小公爷这么说,其实就是告诉李福达:你现在的功勋不足,哪怕是回去也是被监察的对象。 谍报司,那就是当你是外敌来监察。 调查局,则是因为你曾经反贼的身份所以被监察。 而李福达回的那句想挂“伯爵府”就很直白了,我手上掌握的东西足以获国朝封赏! “先生雄心值得钦佩!” 小公爷也不搭话,只是笑吟吟的轻声道:“且在此稍待,一会儿调查局在黔州的提司就到了。” 雄心值得钦佩,这意思就是:没实在东西,都是空谈呗。 同时小公爷也直白的说了,这事儿能决定的不是我。 “将军大恩,李某铭记于心!” 李福达恭恭敬敬的再对小公爷行了一个大礼,这个大礼他是诚心实意的。 他五个崽子能活下来,那封给小公爷的信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但也得小公爷报给国朝才行啊! 这相当于是给他李福达,做了一次背书担保。 其次,此番前来黔州又肯见他。 还叫来调查局黔州提司,在小公爷的草庐里面见面。 这分明就是再次给他做担保,所以李福达才毫不犹豫的给小公爷大礼拜谢。 不一会儿,调查局黔州提司庞辉便匆匆赶到。 却见他脸色略有些惨白,进得桃林远远的在草庐外便“扑通”拜倒在地。 “起来罢!此事不怪你,若是李先生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早已身死族灭了。” 小公爷笑吟吟的站起来,走到了庞辉身边轻声宽慰:“且请诚公、汪公二人来草庐相见便是。” 庞辉这才诚惶诚惶的站起来,他整个背脊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他可是很清楚的,若是这位小爷在黔州出了什么事儿 国朝上下绝对有无数人要他全家死绝,所以对于小公爷的安全他丝毫不敢怠慢。 甚至这周边布置下去的,可都是调查局黔州分司的好手啊! “老祖宗已抵金筑,卑职这便去请!这便去请!!” 说着,庞辉躬身便要退去。 亦是这个时候,李福达转身对着庞辉行了一礼轻声道:“李某惭愧,多有冒犯” 这话一边说着,李福达一边轻声道。 “只请大人稍待,李某不久将有厚礼奉上!庞大人或许不久,便要归京了。” 庞辉可不是傻子啊,厚礼、归京再配上李福达的身份那么这份“厚礼”的意味可想而知。 “先生客气了!若是来日归京,定当到府上叨扰一番!” 这俩人的对话听得小公爷那是一阵翻白眼,你说这大明文人喜欢说话拐弯也就罢了。 怎的这些个武人们,也沾染了这个坏习惯啊?! 李福达刚才那番话直白的意思就是:老庞啊!我老李这也是没辙了,确实这事儿咱不对。 但放心,咱不是那没心肝的人。 咱手上现在有着立下功勋的机会,回头一块儿升官发财!算我老李补偿你的。 庞辉的意思就简单了:老李啊!要真有这茬儿,那这事儿不仅是揭过了。 我老庞念你这个人情,到会儿咱们就是过命的交情! 当然啦,要你老李只是嘴皮子把式嘿嘿嘿。 “哈哈哈李某敬备薄酒,于寒舍静待庞大人大驾!” 放心!我老李那也不是玩嘴皮子把式的,到时候咱共谋一醉! 一番明里暗里的机锋打完了,庞辉嘿嘿一笑抱拳便撤走。 李福达望着庞辉的背影则是不由得苦笑,他潜伏到桃林前是要给小公爷展展自己的本事。 可这事儿说到底,那是得罪了庞辉的事儿。 若是此事不平了庞辉的怨怼,回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成祸患。 庞辉这一走,小公爷便跟李福达天南海北的侃起来了。 李福达哪儿敢怠慢,小心翼翼的回应着小公爷的问话。 随着两人的一问一答,李福达心下感慨:人家少年成名、功成名就不是没有原因的。 勋贵子弟李福达不是没见识过,但小公爷这样的勋贵子弟他是第一次见到。 他能从耕作翻土下肥、堆肥,跟你聊到前朝成吉思汗身后诸汗国的裂变。 能聊范蠡、子贡、白圭、猗顿、郭纵等战国计然巨贾,亦能聊孙膑、吴起、尉缭等兵家诸圣。 每每语中其第,这都是实打实的本事呐! 至少在这些方面,李福达自愧不如。心道,败的不冤啊! 张小公爷亦在感慨,这李福达果不愧在数次绝杀局中逃出生天的人物。 别看这老小子一副恭敬无比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实际上他每句话都说的滴水不漏,稍微可能涉及他本人核心的问题都被他轻巧的避开了。 这老犊子要不是生在早饭世家,能够有机会断文识字考科举 说不准他现在都已经混得一省布政使,甚至可能成为某部尚书了。 不过,叫小公爷意外的是才不到两个时辰庞辉居然回来了。 跟着他一起过来的,除了张诚这老家伙外汪直居然也在。 “咱家一直都在金筑,本亦是打算今日过来的。” 汪直笑眯眯的望着小公爷,满心感叹:这孩子,算是撬动了大明很多从前不可言说之途啊! 本以为自己能从金陵归京已是幸甚,这辈子能终老津门有个善终就不错了。 谁成想,自己居然有朝一日再度踏足宫中。 甚至这谍报司的权势,比之从前更盛!却更安全。 “白莲李先生!咱家与你打交道不少,可本人却是第一次见着啊!” 张诚笑眯眯的望着李福达,轻叹道:“果不愧为枭雄也!” 却见这李福达诚惶诚恐的后退两步,整个人“扑通”一下大礼拜下。 “罪民李福达,见过张大人!” 张诚没有丝毫回应,只是笑眯眯的走到了小公爷身边而后见礼坐下。 小公爷亦是与汪直打了招呼见礼,三人一并才一并坐下。 但终究没有一个人叫李福达起来,他就这么跪倒在地上。 小公爷微笑着从妙安的手中接过铁壶,将盏中残茶倒去。 壶内则是换上了新茶,冲、泡、洗、琳做的是行云流水。 “汪公、诚公,请茶!” 李福达依旧跪着,张诚笑吟吟的与小公爷畅聊了一番他离去后京师境况。 然后大致介绍了一下如今滇南形势,汪直则是补充了一些谍报司收到的消息。 三人相谈了近乎半个时辰后,张诚才似乎察觉到了李福达还在跪着。 却见张诚的头偏了偏,轻声道:“李先生且起来罢!” 已经跪了半个时辰的李福达,这才微微颤颤的站起来躬身作揖。 “谢大人!” 张诚双眼微微眯起看着站起来的李福达,轻声道:“说罢,你能给大明带来什么?!” 这句话说的轻柔,然而其中的煞气却在这轻柔中四下溢出! 你能给大明带来什么?!你能拿出什么,来保你与你那五个儿子的命?! “滇南一十七土司头人、十一卫、各州府” 便听得躬身垂首而立的李福达,轻言细语的道:“皆由罪民联络之!” “安南秘使六十五人、东吁秘使三十一人,布散滇南、黔州两处。” “他们联络何人、其人覆信如何,李某尽皆知晓!” 张诚听得这话,转过头对着小公爷点了点头。 而后便有姬武将拿着一张折叠的椅子,摆在了李福达的身侧。 呼出了一口气,李福达缓缓的坐下。 “这些只可保你李家一家大小的性命,再多就换不到了。” 张诚淡淡的对着坐下来的李福达,轻声道:“若是如此的话,滇南事平你可随咱家回京。” 李福达似乎并不着急,坐在椅子上躬身轻声道。 “若是有开疆扩土之功呢?!不知国朝会如何赏赐李某?!” 沉默在椅子上的汪直听得这话,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 这李福达打的果然是这个主意,其实从他给小公爷留下信件后汪直就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他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作为聪明人的李福达,不可能不知道造反已经没前途了。 五个儿子还落在大明的手里,他继续下去的话除了身死族灭之外别无他途。 但李福达作为聪明人,一定手上留着足够保下自己和一家人性命的东西。 那些东西不仅仅是上次他丢出来的名单,肯定有更多的、更重要的东西。 这些都是重点,重点是:李福达愿意接受罪囚一般、子孙失去科举资格的生活吗?! 如果他不愿意,那么就得摆脱这个罪囚的身份。 甚至他需要一个勋贵的身份,保证自己的子孙即便不去科举也能够活的很好。 一般的军功,哪怕是协助国朝剿灭了其他白莲分支亦是做不到这点的。 能够获得如此之大功勋的事情,只有一件:开疆扩土! “安南、东吁两地,你能调动多少力量?!” 汪直望着李福达,双眼微微眯起:“或者说,你在这两处能鼓噪起来的力量有多大?!” 坐在椅子上的李福达缓缓的抬起来头,望着汪直声音很轻。 “安南王颇喜一只我大明所产之百宝松鹤延年金镶玉盏,便是在寝宫中也带着” “东吁土司近来肝火旺盛,夜半砸了两只景德镇所产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