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二：灰色的血
波安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今天他目睹了不属于他的世界，更目睹了活生生的地狱。 房屋爆炸的轰鸣和激波，让波安一时间有些失聪。 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波安便跌进了一处废墟，从天而降的碎木碎石如豪雨般将他活埋，只有一只手和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抬起头，视线很模糊，像是有人给他戴上了不合度数的眼镜一样。 “茜拉…纳波斯婶婶……” 他试图从废墟里钻出来，然而腿部的刺痛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动作。 回头看去，一块巨石将他脚踝和脚掌像塑料玩具似得压扁，骨骼碎裂的剧痛，隔了好几秒才被大脑接受到。 “唔……”波安灰色的脸因剧痛而铁青。 波安很聪明，他知道这个时候敲碎石头是不可能的，自己没有那个体力。 所以用锄头做杠杆，撬动大石头，好让自己的腿可以伸出来。 但脱离的脚掌，已经像纸片一样被压扁了。 这是不靠魔法就无法治愈的残疾重创，但哥布林又哪来的魔导师？ 残疾，对于哥布林来说就意味着不能劳动，而不能劳动就等同于死亡。 但波安根本不在乎这些，应该说现在没空在乎这些。 “茜拉！纳波斯婶婶！” 忍着剧痛，疲惫的波安一瘸一拐的向前走着。 视线本就模糊，再加上尘埃遍地，波安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的心中只剩下了纳波斯婶婶和他的茜拉。 必须……快点…在那个黄金士兵注意到自己之前。 波安在心底督促着自己。 “波安？是…是波安吗？” 不远处，传开来了微弱的求救。 “纳波斯婶婶？！” 波安神经猛的绷紧，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个声音，拖动只有一层皮连着的断腿，连滚带爬的冲向声音来源的废墟。 推开一块巨大的石头，眼前展现的光景，却让波安的心脏近乎停跳。 真的是纳波斯婶婶。 但是… 眼前的纳波斯婶婶，两个眼窝黑黝黝的。 她的眼镜被炸瞎了，整个脸有近一半的皮肤被爆炸撕碎。 “纳波斯…婶婶……”这幅惨状，让波安哽咽着酸噎的咽喉，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波安？是波安吗？”纳波斯婶婶认出了他的声音。 “我救你出来。” 波安连忙帮纳波斯婶婶搬压在她下半身的巨石。 但是… 搬不动！ 太重了，这几乎是一整块倒塌的墙壁，有五六吨重，压的纳波斯婶婶下半身已经扁下去，就算用锄头也撬不动。 血在缝隙里蔓延。 “不用了…别搬了。” 纳波斯焦急的握住波安的手，哀求道：“我…已经没救了…我…” 纳波斯的生命已是风中残烛，就连说话，都微弱的由于蚊蝇扑翅一般。 “我不管！我要救你！纳波斯婶婶，你会没事的！你千万要没事！” 波安不顾自己的断腿，即便骨头都从小腿里穿出来，波安依旧涨着满脸的青筋，试图推开一块大石头。 但这该死的石头就是不动如山。 为什么不动啊！！ 波安牙都要咬碎了，却无可奈何。 “波安…听…听我说…” 纳波斯的生命以如风中残烛，她拼尽全力，吃力的挪动上半身，将护在自己身下的【东西】露给波安。 那是一条母哥布林的手臂。 波安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茜拉的手。 因为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紫星草的戒指。 波安顿时明白了什么。 纳波斯婶婶在被炸飞的时候，护住了茜拉，用身体挡住了坍下来的巨石。 “波安…带着…带着茜拉…走…婶婶我…没救了…你…你要和茜拉…好好的……” 啪的一声，纳波斯婶婶一把抓住了波安的手。 她的手上，尽是鲜血。 “替我…照顾好…茜拉……” “纳波斯婶婶……” “答应我……” 纳波斯几乎是哀求的。 “我……明白了。” 有些颤抖的，波安点下了头，眼泪不受控制的啪嗒滴落：“我会照顾好她的。” 说完，波安强忍着心酸，抓住茜拉的手，将她从纳波斯婶婶身下拽离。 但是… 茜拉比想象中的要轻的多，只是轻轻一拉就拽了出来。 波安一开始还有些茫然，然而待他低头看清之际…… 这一秒，波安感觉自己的心死了。 瞳孔收缩的几乎发疼。 原本以为，至少茜拉能够没事。 但现实却没有。 那条胳膊的确是茜拉的，但…也只有一条胳膊。 茜拉全身，都和纳波斯婶婶一起，被巨石压成了肉酱，只有这么一条胳膊还是完好的。 “啊…啊……” 波安捂着自己的头，想要发出癫狂的叫声，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茜拉！！！ 为什么…… “茜…茜拉……她还好吗？”已经瞎掉的纳波斯婶婶，拼尽最后一口气，担忧的询问。 她的口吻中，满是对自己孙女的关爱。 她哪里知道，自己拼命保护的孙女，早就已经死了。 “咕…” 一股翻江倒海的愧疚，在胸口宛如炸弹般波动。 臼齿都要咬碎，波安强忍着悲痛，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道… “还好…她只是昏过去了，她…她很好…” “是嘛…太好了…” 听到这话，纳波斯这才脸上露出了放心的微笑：“你俩…好好的过日子…茜拉…有些调皮…你是…知道的…但她是个…好姑娘…所以…替我好好照顾她…这是纳波斯…婶婶的…最后的……最后…最……” 颤抖的纳波斯婶婶话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 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她再也坚持不下去，身子一软，撒手人寰… 到最后的最后，纳波斯的脸上，都挂着得知茜拉平安的幸福之色。 她…走的很安详… 为什么！！！ 波安再也无法抑制在胸口鼓动的悲痛。 紧紧的抱着茜拉的手臂干咽。泪水决堤般的滴落，稀释着膝盖前的满地鲜血。 波安长大的嘴巴，经过好几秒的冲突，被悲痛堵塞的咽喉被冲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