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独善其身
画卷的另一面？ 李启没忍住往后看了一眼。 也就是说，画的背面，挡在了壶梁之外？阻止其他人进来？ 这是为何啊？ “前辈，你的意思是，现在不允许有人来壶梁？”李启开口问道。 “不是不允许，是来的太多，烦了，拿个罩子罩一下，一三五通行，二四六禁行，这样剔掉一半的倒霉蛋，人少点，大家还能坐一坐，不然到时候整个场地都塞满了，打架余波搞不好都弄死几个，不好收场。”那老道士摆摆手，随口说道。 “倒霉蛋……也就是说，被挡下来的人？”李启有些讶异。 “被挡下来的那就挡下来咯，自己运气不好嘛，我又不是没留生机，来不了说明缘分不够，倒是你们两个，透过纸背穿到了画中，有点东西啊，怎么做到的？”老道士笑着问道。 面对着三品设下的屏障，李启一行人竟能不知不觉的穿过来，甚至穿到对方的画中，确实很不可思议。 “前辈刚刚说运气不好，缘分不够，估计我们能穿进来的原因，就是缘分到了吧。”李启则如此回答道。 这个回答，让老道士愣了一下。 随即，他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确实，确实，既然能进来，那便是缘分到了，秒极，秒极，贫道陆坚，这边见过两位小友了，既是有缘，那便同行如何？” 面对着一位恐怕是三品的前辈，李启当然不可能说那些忤逆的话，于是便说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请陆坚前辈前行。” “不必称呼前辈，二位小友既是有缘，那便是朋友，称呼我的名字即可，若是觉得不敬，那便叫我老哥！”名叫陆坚的道士倒是很洒脱，一挥道袍，就出去了茅庐之中。 李启拉着沈水碧，连忙跟上，老马虽然不能变化大小，但也小心翼翼的扭动身躯，不敢碰坏东西，一点点的从茅庐的门口挤了出来。 一出茅庐门口，老马就感觉到镇龙阵的效果消失了，于是便赶紧缩小成泥鳅，躲进了李启的衣领里面。 壶梁这地方，好危险啊！ 居然还有镇龙阵！为什么要在房子里放镇龙阵啊？！ 这个问题，李启倒是知道。 因为李启在房间里的时候，也感觉到了修为迟滞，甚至沈水碧也有这种感觉。 那茅庐之中，并非镇龙阵，而是镇万物之阵！包括但不限于龙。 任何东西进去，都会迟滞，若是修为太低，那就会和老马一样，被禁锢住所有神通，连变化大小都做不到。 老马瑟瑟发抖之时，李启跟着陆坚走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真正的壶梁。 呃…… 真正的壶梁，不就是座荒岛吗？ 不过这荒岛人还挺多的，道士，道童，还有妖怪，来自东海的各种妖龙，巫觋，和尚，人道百艺的修行者，武者，理道修士等等等等，好多好多人。 放眼望去，起码得有百万之数！ 这么多人，怪不得陆坚想要一三五通行，二四六禁行，再不控制一下，恐怕真能给壶梁挤满，甚至会搞的蓬莱都塞满人，届时打起来，估摸着道门是没什么人乐意帮忙扫余波的，恐怕真能震死两个。 至于壶梁的景色……确实很美就是了，但这种美，说白了也就是好山好水好风光，比普通的地方强很多很多，也具备‘道门’独有的那种电影滤镜一般的效果，但是吧…… 也就那样。 普通的山水，又能好到哪儿去呢？和人道那种，整个城市连下水道地砖都是法宝铺成的地方比起来，震撼感简直太弱了。 而且天地大源也很普通，不像巫神山那边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磅礴的天地压力以及各种各样催生出来的精怪毒虫物产之类的。 三岛之一的壶梁，真的就很普通诶…… 不过，从茅草屋里出来，李启已经深刻理解了道门高品大能们的手段，所以心中已有敬畏，没有失望太多。 正如李启曾经和柳参之所说的那样—— 辉煌也好，恐怖也好，庄严也好，朴素也好，都只是装修风格而已，并不代表本质。 想来，这也只是壶梁的装修风格而已，并不奇怪，只是这个装修有点简朴，类似于，大家都铺好了地砖，粉刷了墙壁，涂了美缝胶，但只有道门这边，还是毛坯房。 毛坯房倒也不是不能住，就是忒磕碜了点。 但这些道士，估计都无所谓。 比如刚刚的茅草屋，那可是真的茅草屋，而不是什么装作茅草屋的法宝宫殿之类的，那就是茅草搭的破烂玩意儿，老马都不敢折腾，怕折腾散了，让那些真正的宝物落到地上。 所以，壶梁这个样子，也可以理解。 走到外面，沈水碧的话就变少了，因为这里人太多，她社恐犯了，躲在了李启身后，就差变回原形了。 倒是李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对着陆坚，熟稔的说道：“陆老哥，这壶梁要如何通往蓬莱啊？” “你要去蓬莱？那边，自助式的仙路，闪一次就代表有一个人走了。”陆坚指了指另外一边的一座山，在上面正在不断闪烁着光芒。 “就这么摆在那里？”李启有些讶异。 “不然呢？又弄不坏，还挺方便的。”陆坚笑道。 “这……那是谁建造的呢？唐国的金台是集合全国之力建造，所以能做到任何大型城市都有金台，那这壶梁的，也是大家合力？”李启有些好奇的问道。 是真的很好奇。 不管是人道还是巫道，都是有一个明确的中心的，可以号召大家的力量，集中力量办事。 但道门，其松散程度简直令人发指，显然蓬莱是指挥不动其他分支的，比如沈水碧的罗浮山，压根和蓬莱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家互相都不认识，罗浮山遇难的是，蓬莱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这种情况下，没有合力，那是谁建造了壶梁的仙路呢？ “肯定不是，如果是我的话，我一般是去人道那边，用他们的金台赶路，不过，有一位真仙说，别人有的，我也要有，于是就修筑了这座仙路，仅此一座，而且不负责维护。”陆坚回答道：“不过确实好用，所以之后维护的工作，都交给了需要用这个东西的人，你之后要用的话，记得也要负责修理一下，注点能，做好维护，毕竟自己用了自己收拾，懂的吧？” “那是自然，明白。”李启点了点头。 果然，确实很符合道门的形象。 自己用，自己收拾。 想做什么事情就自己做，后果如何，也自己承担。 没有人会管你，也没有人会束缚你，大家各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结交自己的朋友。 第九福地去习武了，第七洞天罗浮山闭门自修，符箓派靠拢神道，茅山宗的开山老祖甚至自己就具备真龙之血，并且早已成为了真龙，和东海走的也很近，外丹派们一个个和理道几乎亲如一家，显世派则跑到人道去做朱紫贵人去了。 大家各玩各的，除了终极目标，即：“长生逍遥”不变之外，其他的根本完全扯不上边，互相之间都不认识。 真正贯彻了“我修我的，和你没关系。”这么个宗旨。 李启又继续发文，陆坚也笑眯眯的接着回答，给李启指路，说着一些壶梁之中发生的趣事逸闻。 李启还想和这位新交的陆坚老哥多说两句，但对方似乎没了兴致，之前的那点缘分好像是消耗品，耗光了，不知不觉之间，李启突然发现，对方消失了。 不是突然消失，而是类似于在社交软件上聊天，聊着聊着，大家很开心，但是没过一会，他的头像就变灰了。 山林土路之中，李启挠了挠头，有些不自信的说道：“呃……我是惹他不高兴了吗？” 周围没了别人，沈水碧这时候才有说话的勇气，她拉着李启的手说道：“这或许就是乘兴而去，兴尽而归吧，因为见到我们而起了兴趣，现在兴趣消失，自然也就离开了。” “还真是……潇洒啊。”李启摇头：“真是很有道门中人的风格。”他如此感叹道。 这么想着的时候，李启突然一个激灵。 等等，这是不是很危险啊？ 他立刻看向沈水碧，担忧的说道：“若道门中人真是如此，你哪一天不会对我‘兴尽而归’吧？” 沈水碧听见这话，掐了李启一把，恼怒的说道：“咱们和陆坚前辈不过萍水相逢点头之交，你我却是生死与共，道途相伴，你现在和我说这个？” 似乎是掐了一把还不满意，她又趴到李启的肩膀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牙印。 之后更是直接缩成原型，变成一只穿着裙子，不断往外冒符文的兔子，两只耳朵搭着眼睛，不再理睬李启。 李启双手抱着兔子，连忙劝慰，但她耷拉着耳朵，从始至终不肯继续说话。 老马没忍住，在衣领之中窃笑，只是笑的声音有点大，被李启听见了，拉出来打了一顿。 小崽子，打不了兔子还打不了你？ 打打闹闹之间，一行人总算是来到了那座‘仙路’。 李启以前一直都叫壶梁，现在他才知道，道门的这种旅行方式，叫做仙路，还挺好听的。 他抱着沈水碧，在旁边观察着仙路的运行，目送一个又一个的旅行者通往仙路前往自己需要的地方。 李启这一看，就看了整整一个时辰，老马都趴在肩膀上睡着了，他实在是搞不懂李启为什么这么闲，在车站门口看人来来回回。 但李启，却看见了很多让他能够深入思考的东西。 他发现，启动仙路，没有任何限制，是个人都可以去，不过，需要自觉补足消耗的能量和损耗的器材之类的东西。 不补足也可以，无所谓，没人管你。 而且通过他的观察，真的没人管，大家都很忙，没心情管你是不是有自觉。 只是，很奇异的是，虽然没有任何人监管，但李启发现，几乎所有人都自觉的完成了这件事。 道门这种松散的组织，李启之前认为是‘独善其身’，所以觉得有些不妥。 毕竟谁都知道，集中力量办大事才是最好的，大家各自监督，通过制度和群众的规范，就能构建一个良好的社会循环。 道门那种‘天大地大我最大’‘我爱做啥做啥，谁也管不着我’‘我修我的仙，你一边儿去’的想法，在李启看来是相当不负责任的，同时他也认为，道门这种松散组织形态就是这种心态导致的恶果。 但是，这么观察下来，他却发现，独善其身，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其主要原因就是，这些道门修行者，他们真正做到了‘独善其身’。 何为独善其身？ 善，是完善的意思，独善其身，是独自默默的提升自己，虽然也是与世隔绝，但本质是为了提升自己。 大家隔得这么远，互相之间都很疏离，但因为‘独善其身’，所以保持了一种特殊的平衡。 这让李启想起了以前听过一句话，也是一位道门先辈所说。 那句话是：“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拔我一根毛利于天下，我不做，但让整个天下的东西都给我，我也不要。 我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而当人人都做好自己的时候，大家都做到了‘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的程度，就没有谁会占谁的便宜，就好像这座仙路一样，没有谁会去想着占仙路的便宜。 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但各自独善其身，每个人都默默的提升自己。 大家隔得很远，但各自做好各自的事情，依然能够做到构建一个平和完善的社会。 李启若有所思，只觉得领悟了什么，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似乎……这种‘独善其身’也并非是没有可取之处？ 站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李启微微颔首，小声说道：“真性不乱，万缘不挂，不去不来，此之谓‘修真’啊，若得如此，确实可见其‘真’。” 语罢，他大踏步前行，启动了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