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你在等着谁
“我们下面的人在议论,在猜测,我还跟她们打了赌。” “什么意思?你们在背地摆我的空龙门阵?” “你看你看,还老乡呢。做啥子呐?不高兴了?” 我赶紧解释到:“不是不高兴,我只是觉得,我深居简出的,也没惹哪个,怎么就成了你们扯的聊斋?” “太帅了呗?”她故意这样说,估计是哄我,怕我生气。 我倒没什么生气或者高兴的,不管她怎么说。我只是好奇,我有什么值得她们关注的。 “是弄凯的,哥哥。我们在猜你是干啥的。有的人说你是出差的,有的人说你是旅游的,有的人说你是个作家来体验生活的,我说,都不是。” “你咋说的呐?”我问到。 “我说,你是来等人的,人没等到,不得走。对不对?” 她望着我,强烈需求答案。我偏不说,面无表情。 “快说嘛,我跟别个赌了的,一百块钱,输了咋搞?” 我笑到:“我给你一百块钱吧,你们都错了,你也错了,我不等什么人。” “不要不要,没人赢,我也没有输。但是,你究竟是来干啥的?” “我不想说,但是,你们的答案都不对。未必,你非要一个答案,查户口吗?北京的朝阳大妈厉害,难道,重庆这地方,渣滓洞白公馆的军统特务,还有徒弟?” 这个地方,曾经是民国政府的陪都,当然也是过去特务的大本营。这些曾经威震一时的人,也随大势,如长江之水,东去不归了。 “啥子哟,你不说就算了。我们也是无聊,乱猜,好耍的。老实说,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觉得好奇罢了。哥哥,你跟我们所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居然还是我的老乡,这太神奇了。” 什么意思?我还神奇了?我跟她见过的男人,基本上是一样的啊。我有点好奇,在别人眼中,我是不是有点怪异呢? “同样的鼻孔眼睛,有啥不一样的,你说说。” 她头一歪,想了想,说到:“我们在酒店工作的人,遇到的男人,差不多都有点钱。像你这样年轻的,不主动找我们搭讪的人,本来就少。也没见你带过什么女朋友来,当然,晚上的电话也不接。这就不同了。哪有男人不好色的呢?如果像你这样的男人,那我老公知道了,他非说你是圣人不可。” 第一个信息,我这个男人有钱,不正常。第二个信息,她有老公,她老公做不到我这样的。 “你老公是做啥子的呢?” “他是建安公司的项目经理,经常在外面的。虽然也挣些钱,但是,我总觉得他不安分,毕竟年轻男人,在外面久了,我也不放心。但他总是否认他在外面有什么花花草草,但是,他经常在外面的桑拿洗浴那些地方去,我打电话的时候听得出来的。况且,还搜到过许多那种发票。他只是说是应酬,没什么。但,我是酒店工作的,知道长在河边走的人,鞋子总要湿的。所以就多了个心眼。” 这种情况很常见,在外面出差久了,年轻人嘛,偶尔身体上犯点错,也不是很奇怪。 我问到:“你抓到证据了?” “这种情形发现好些回了,他总是不承认。要么说是陪客人,要么说是酒喝多了放松一下,并没有跟外面的小姐有什么直接的瓜葛。有一次,跟他打电话,他在云南做工程,明显边上有女人嗲声说话,但电话通了后,那女声就停止了。我问我老公,身边是不是有女人,毕竟,都晚上十一点多了。他只是说,他在洗脚,还喝了酒。我不依,他居然生气地说到:我在外面挣钱,陪客人喝酒,偶尔洗脚按摩,放松一下,有什么不对?所有男人都这样,长时间没跟老婆在一起,他只是洗个脚,怎么就不对了?” 这明显是以攻为守法,我明白这个套路。 “后来,我想,我也别问了。万一他要承认了,我真的会跟他离婚吗?不自寻烦恼了。但是,按他所说的情况,男人都这样。但是,你为什么,就这样洁身自好呢?” 原来问题在这里,当个好人,也要受猜疑。本着善良的心态,必须以好的眼光看别人。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决定劝劝。 “你有所不知,短时间看一个男人的表现,是不全面的。我以前,比你想象的,要坏得多。男人好色,难道女人就不好了?女人要不好色,怎么有帅这个词天天挂在嘴边?” “扯拦山网,你就莫谦虚了噻。” 我们老家的话,所谓扯拦山网,就是顾左右而言它的意思。还有一种情况叫扯拦山网,就是拿大话压人,说话没针对性,放空炮。 过去打猎,要准确知道猎物的位置和路线,在专门的路线上设置陷井和围网,这才是内行,这才是打猎的专业态度。如果要打一只野兔,用大网把整个山拦起来,不仅现实上做不到,而且很不诚恳很不专业,属于敷衍别人的办法。 “好吧,我说细点。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好色是必须的。我今天这个情况,不是因为我没这个能力和本性,只是暂时没这个愿望。所以,第一点,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好男人。” “还第一第二的,才课啊。” “对啊,看你是老乡,就不收你听课费了。”我玩笑了一下,继续说到:“你老公打死不承认,你就当它不存在,难得糊涂,对不对?何况,夫妻之间的信任是一层窗户纸,你把它捅破了,看到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东西,你们都不舒服了。糊涂是一门艺术,因为生活认真不得的。有位哲学家说过,天底下,唯人性与太阳,不能直视。” “哎哟,还说哲学起来了,哥哥,你是不是读过好多书?” “对啊,我过去就是靠这个,欺骗纯情少女的,不信?” “你还用这个骗?凭你的条件,一个眼神,就够了。”她这明显是调侃。 我也不示弱:“确认过眼神,还得遇上对的人啊。瞎起一幅秋波,乱看,那不是王保长,只要是个女的,就是三嫂子?” 她哈哈大笑起来,双手居然拍着肚子,笑了好一阵。 这是四川人,独有的笑话。抓壮丁这出戏,别的地方只有老人看过,但年轻的四川人,虽然没看过,但肯定在老一辈人的讲述中,早就熟悉过里面的情节。 所谓秋波,是眼神的意思。瞎起一幅秋波,是指眼神不好。王保长人长得不怎么样,但就是迷恋三嫂子。 “何况,你老公打死不承认,态度是对的。第一,你要听课,我就一二三,你不会反对吧?” 她的笑声还没完全止住,挥手对我:“你说你说。” “第一,策略上,他是对的。强盗钢口硬,打死都不认,这是好的策略,有江姐许云峰的气质,是真汉子,真男人,我服。这样骨头硬的男人不多了,你要珍惜。第二,感情上,他不承认,是他爱你,他怕你不高兴,他不管外面有没有事,但家里的红旗,他是不愿意倒的。一个男人这样在乎你的感受,你不觉得,这是爱吗?” “爱个鬼,臭男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谁信他?” “那你就不懂了,我这里还有第三第四你听不听?” 她看着我的表情,明显是想继续听下去了,我就继续说到:“第三,或者真如他所说,他只是在河边走走,并没有湿脚。何况,你也没证据,对吧。善良的人,总把对方往好处想。因为菩萨看任何人,都是菩萨。你是他的女菩萨,所以也得把他当菩萨看。夫妻是最有情的人,必须这样看对方。即使用最无情的法律来比喻,我国的法律也是无情推定原则嘛。” “真会说,啥子无罪推定啰。” “你无法证明他有罪,就只能推定他无罪。比如,我们俩个开着门说话,你丈夫电话来,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要怀疑你跟我有什么事,你怎么辩解?将心比心嘛。” “那倒是,你说得也有道理。” “还有第四,即使你老公在外面真的偶尔有错误,你也要原谅他。为什么?因为男人身体的偶尔冲动,是动物性的,并不代表他感情上对你疏远。男人的身体和心是可以分开处理的,也就是说,我们男人说的是真的,做的是假的,但心却可以不变。这是什么?如果这是你所说的,说一套做一套,偶尔,这种情况是正常的。比如我,也有可能有这种情况。这一点,你们女生可能不太理解。但这并不证明这个男人太坏,甚至,也不能证明,这个男人心里没有你。” 此时,我发现,她突然陷入了沉默,与刚才的嘻嘻哈哈,判若两人。 过了好久,她又说到:“大哥,我看你懂得多,说得也很有道理。你见识比我所见到的人,都高些。我想问的是,真正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难道,就没有纯粹的爱情和干净的夫妻关系吗?” 我知道她的问题所在了,她所问的方式和角度,表明她还没有认清现实。 “你没搞清楚概念,老乡,如果你所说的爱情是神圣并且伴随婚姻完全与对方合为一体,整个的思念和情绪因对方而起伏,打碎了两个泥人,以爱情重新和泥,混和后,再塑一个你一个我,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甚至,你认为,好的爱情的婚姻,干脆是两人的合体,不分彼此,是吗?” 我引用了一个人的诗,但那诗我已经念不出来了,忘记了原文,但意思差不多。 “难道不是吗?” “图样图森破!”我大叫到。 “啥子哟!” 她这一问,考虑到年龄和见识,我意识到,这个梗估计 她不晓得。我解释到:“我是说你,太年轻太幼稚。” “如果是那简单,这个世界还复杂吗?”我继续说到:“爱情与婚姻有不同的性质,你把它们搞混了。爱情是偶发的,是一种冲动,那冲动来临,仿佛黑暗中的光亮,炽热而神圣,那是爱情。我不形容了,估计,像你这种有爱情洁癖的人,比我看得多。” “啥叫爱情洁癖?” “那是一种病,以为爱可以覆盖一切。把偶然的神奇感受当成自己的奇迹,把这偶发的奇迹,企图延长至一生。烟花的炫丽珍贵,是因为它会马上熄灭。爱情的美丽神奇,在于它突然来到突然离去。我们崇拜着闪电的力量和光芒,但天,不能总在下雨。” “哥哥,老乡,你诗人吗?” “也算半个诗人,因为当我没有爱情的时候,只有写诗的能力,没有写诗的灵感。”我故意把气氛搞得很玄乎,算是一种娱乐,无聊好久了,让我发挥一下,在老乡面前。 “爱情本身是有洁癖的,如同我的前辈,好像是托尔斯泰还是屠格涅夫,不管它了,反正是个俄罗斯作家。他某段时间喜欢上了自家农庄一个嫂子,当然人家有丈夫,他想追求但又不太有把握。” 她听到这里,张大了嘴巴,仿佛不相信,我所崇拜的前辈,是一个喜欢通奸的人。我知道,要打破她的洁癖心态,必须以毒攻毒。 “这个伟大的作家,贵族,有钱人,有才华和地位并且风度翩翩,他居然在某个时候,喜欢上了一个下等女人,据说是碾房伙计的妻子。但是爱情来了,是没道理的,不管地位和相貌和处境,爱了,就疯了,自已难以控制。” 她眼神里的微笑有疑惑,估计,她是进入了我描述的场景,也进入了我的表演。 “主人的行为举止,当然被这女仆看在眼里,都过来人了嘛,懂的。某天,她对作家说到: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请你明天给我买一块肥皂。” “什么,她只要一块肥皂?”她明显不太理解,但想了一下,仿佛又表示理解了。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情感已经代入了那个女仆了,这就是文学艺术表演的最大功能,具有强烈的代入感,让你进入角色。此时,表面是我在叙述和表演,而她现在却已经不是观众了,也进入了人物的内心。 她肯定在想,我作为一个女仆,容貌一般地位低贱,主人是贵族才子和帅哥,哪怕就一次虚荣,我都愿意,何况还有肥皂,表明我不是主动送上门的,是他在追求我的爱。假如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当一天我的情感奴隶,我也会满足的。 但我就是要打破她的幻想:“别瞎想,继续听。” “第二天,我们的贵族作家几乎是盛装前来,带着他的肥皂来了。结果,这位女仆用这肥皂,把脚清洗干净,然后将脚伸到贵族面前,对他说到:来吧,像对城里的贵妇人寻亲,亲我。这位前辈,这位傲视俄罗斯文坛的风度翩翩的贵族,这位高贵心灵的人在那一刻,爬在地上,亲吻了那洗净的农妇的脚面。然后,就心满意足地离去。从此后,作家前辈回忆起来,总是骄傲地对别人说,他曾经拥有最高贵的爱情。” 看着她疑惑的样子,我不动声色,她终于憋不住了,问到:“是不是喔,你喝我嗦?” 喝我,就是哄我骗我的意思。我强调:“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个人我确认了,是屠格涅夫,你在网上查一查,就晓得,我喝你,有啥子用呢?” 有啥子用,有两个含义。第一个含义,是骗不了你,因为有百度,随时可查。第二个含义,我骗你什么呢?骗钱我用不着,骗色呢,你又不干。 “为啥子是这样呢?”她问到。 “你以为是哪样?你以为,他买个肥皂就是要骗人家上床?你以为,爱过,就应该结婚,至少,保持长时间的情人关系?相反,那就不纯洁了。把单纯的爱情与性甚至与婚姻捆绑起来,就不纯洁。你觉得呢?” “怎么这样说,小说上那些灰姑娘的故事,都是假的吗?” “当然是假的,要不然怎么叫童话?爱情是一瞬间的事,而结婚是一生的时光,这两都肯定有区别。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一点我不承认。我认为要准确地说,应该说变化是爱情的坟墓。而这个世界是随时变化的,所以爱情也短暂如烟花。” “没有长久的爱情吗?” “有长久的思念以及对思念的想象,这种想象如果有机缘,碰到一起,两人的想象能够耦合的话,会成为婚姻。但是两人长期在一起的婚姻,感受得最多的,时间最长久的是亲情。当然,跟老公在一起时,你经常会感受到爱,即使一天出现两三次,但每次感动的时间,大概也不过十来分钟。与二十四小时相比,还是显得短暂。何况,时间长了,感觉迟钝了,因亲情恩情的维系,给了下一次爱情的闪电留下机会,这就是最好的婚姻了。” 她似懂非懂的,也许是我没说清楚。我决定简洁一下,说到:“爱情也许是婚姻的前提,但两者毕竟性质不同,不能混为一谈。何况,我问你,你现在恨你老公吗?” “有时有点,就是他这工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 “这不是恨,这是怨,甚至是期待,是思念。伙计,你这是爱。我再问你,他每次回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高兴啊,兴奋得不得了,像个孩子一样。” “这就对了,他从内心里喜欢你思念你,这不是爱是什么?有爱的婚姻是幸福的,而幸福只是一种感觉。海子说过: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所以,感觉是一瞬间的。用一个瞬间的感觉,来固定长久的人生,你是不是傻?何况,你的猜测即便偶尔是对的,又说明什么呢?” 她又沉默起来。毕竟,如果她想到,自己老公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哪怕只是一次,就觉得自己像吞了只苍蝇。许多女人都这样,危机感和被侵犯的感觉,让人情绪化。 “老乡,你说,我该怎么看待这事呢?难道,我天天这样猜,有什么不对吗?” 她对我的称呼一会老乡一会大哥的,随着她情绪和问题而随时转换。 “我问你,你当年跟你老公谈恋爱,两人的感觉可以吧?” “当然啦,他可是追了我好久呢。”这老乡羞涩中,我看出来,她对老公还是很上心的。 “你们结婚多久了?” “已经三年多了,原来他在重庆当技术员,都是周边的工程,现在,他经常当项目经理,长期在外面工作,我有点不太放心。” “假如让你放弃他,你做得到吗?” 这个问题太尖锐,她眼神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我不可能的,就怕他。” “按你的说法,他回家,跟你在一起时,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快乐,说明,他是很爱你的。我是男人,有这个判断力。” “为什么呢?” “因为男人既是丈夫,又是男孩子,只有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才显得幼稚。” 她眼神中闪出自信的光,我觉得应该把话说透。“你们结婚三年了,为什么不要小孩?” “我这工作,早出晚归的,怕失业,因为要孩子。不是因为钱的问题,老公挣的钱可以养家了。我怕没有独立性了,老公今后嫌弃我,怎么办?” “你错了,独立性是每天的创造。你孩子出来后,可以交给父母帮忙带,你可以再出来工作。凭你的形象和能力,找个工作,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你这样拖,根本不是办法。从婚姻的角度讲,你们有爱情,相互之间的三年多,也有了恩情。你们所缺乏的最后一个保险拴,应该是亲情了。共同的孩子,是你们血缘的结合,他让你们之间,变成了亲人。” “我老公也老想要孩子,催我好久了。要孩子,对你们男人,就真的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