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城楼论道
“这位吕大人和苏子瞻甚是交好……”高翠峰冲着那个正在爬楼梯的背影指了指。 “他爱和谁好就和谁好,官人我像媒婆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打苏轼来过之后,府里从马夫到丫鬟不止一次问过苏大官人何时还来的问题,洪涛已经有点烦了。 “……吕大人之女嫁给了官人的从兄……”高翠峰见到驸马不太爱听苏轼的名字,又换了一个说法。 “我从兄……哦对,好像是个有堂哥,他叫啥来着?”高翠峰要是不提洪涛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叔伯兄弟。 两家走动的并不多,不是从自己这代,上一代就这样各过各的。因为自己那位叔叔是文人,而自己父亲是武人,谁也看不上谁。 “王谠、王正甫,现为少府监丞……”高翠峰真不愧是个政务通,只要是有名有号的官员他都能熟记,甚至连出身家世都了然于胸。 “哦对,我想起来了,他的名太反动,字更反动!这倒霉名字要是到了我们那疙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让高翠峰一提醒洪涛马上就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位堂兄。当初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吓了一跳,这位难不成也是穿越者? “我这位从兄是吕大人的女婿?”但有关堂兄的家庭生活情况洪涛还是第一次了解,别看人家官职不大,只是个七品监丞,但找媳妇的本事比自己可强太多了。如果按照历史脉络发展下去,吕大防就是未来的宰相,当宰相的女婿好像比娶公主有前途。 如果说在停车场遭遇了吕大防的冷眼算偶然,那上了东华门之后就是普遍了。这里不让带随从,没有了高翠峰这个活花名册,即便被人嘲笑漠视洪涛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想记仇都记不到点上。 公主更帮不上忙,她和后宫嫔妃、皇后、皇太后们都在楼的南侧。 “晋卿不太自在?”就在洪涛如鸡立鹤群般与周围所有人格格不入时,后身传来了一声天籁。 “存中的作业可做完了?”没想到沈括也来了,想想也是,吕大防能来,这位封疆大吏自然也有资格。这下好了,洪涛不再孤独,有沈括在,看几小时花灯就不算受罪,有人陪着聊天了。 “太难、太难……惭愧、惭愧……”此时的沈括就像个没完成作业的小学生,好不尴尬。 “嘿嘿嘿……无妨无妨,沈兄不用妄自菲薄。终大宋一朝能习得此技者唯有沈兄,算院中那些学生基础略有不足,收效甚慢。然今日我两人不聊术数,沈兄官拜经略安抚使,对西夏国中之事想必甚是了解,能不能稍微讲讲?” 站在城门楼上聊数学几何肯定不太合适,没有纸笔干说也不是洪涛能力所及,可不聊这些聊什么呢?洪涛打算聊聊沈括的工作。他是带兵打仗的一方主帅,就算再糊涂也得对敌人有所了解。 “晋卿为何要了解这些?”沈括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警惕性也比较高。 “不瞒沈兄,我打算给陛下上疏,言明互榷之弊端,如能加以改善,无需刀兵夏自亡也。然若要言之有物还需知己知彼,望沈兄帮我。” 洪涛在说瞎话方面已经不用打草稿了,原本这个话题是一时兴起,但转念间就编得天衣无缝,既合理又找不到印证之处。 “……想来晋卿天资聪慧,定能从中找到解决之法。括不日即将赴任,但愿此法合用,可解救边关将士之苦。”沈括显然是不太了解眼前这位驸马的脾气秉性,还信以为真了。 在沈括眼中,西夏就像是街头的泼皮无赖,既不会致命又非常恶心。在宋国和辽国之间,这个无赖把什么叫有奶就是娘、朝三暮四、毫无信义诠释得淋漓尽致。 可是吧,不管宋国还是辽国还都拿它都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你尽遣主力去攻打它就向后撤,留出空间来和你周旋,且西夏武力值还不低,轻而易举很难被完全打败。且两国又不敢举倾国之力讨之,深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不理吧,它就有事没事儿的过来占便宜,今天抢你个村子、明天夺你个镇子。从锅碗瓢勺到人口牲畜什么都要,一分钱不嫌少、一万块不嫌多,乐此不疲。 大白高国,这才是西夏国的本名,汉语称为白高大夏国,简称夏国。因其位于宋国西北,故称西夏。 夏国的主要民族是党项,为羌族的一支,羌笛何须怨杨柳里的那个羌。 这个民族历史挺久远的,以前是吐蕃的一部分。后来党项羌和吐谷浑联合起来反对吐蕃,吐谷浑被灭了,党项羌一看苗头不对干脆就依附了唐朝。 安史之乱以后,郭子仪怕这些异族趁机闹事,建议唐代宗把党项羌迁到了银州以北、夏州以东的地区,这里正好是南北朝时期匈奴人赫连勃勃的大夏国故地。 迁过来这部分党项羌被称作平夏部,也就是后来西夏皇族的部落。 唐僖宗时这部分党项人的首领拓跋思恭因剿灭黄巢起义有功被赐李姓,封夏国公。夏、绥、宥、银四州慢慢就成了拓跋氏的私人领地。当时这部分党项军队被称作定难军,打仗比较厉害。 此后的百十年,党项羌俨然成了西北地区的一股藩镇势力,不管中原谁主政都依附于谁,要政策、要投资,但绝不参加战争,在一边偷偷的修生养息。直到赵匡胤建立了宋朝,它也依旧低眉顺眼的归顺,被委以夏州节度使一职。 古人云一山难容二虎,以老赵家的尿性是绝对不允许有藩镇势力存在的,于是宋太宗就着手准备削藩。 可惜事与愿违,李家运气好提前得知了消息,然后就反了。但依旧没建国,直到李元昊继承了夏国公位子时才正式称帝。 建国初期西夏与宋国、辽国都打过几次大仗,胜多负少,这才稳住了局面,逐渐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谁也不能一口吞掉对方,但谁又都不放心谁,有事没事还得打一打,打完了再接着谈,往复循环、周而复始。 但是吧,历代由所谓能人凭借一己之力建立起来的政权都不太稳固,因为根基是人而不是制度,人一没根基就垮了。 李元昊死后西夏内部也陷入了权利争斗,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纷乱不堪。目前西夏的真正掌权者和清朝末期一样,是皇帝的母亲梁太后。 神宗皇帝之所以想要对西夏大动兵戈,也正是看到了其内部不稳,西夏皇族刚刚叛乱。虽然没成功,但对西夏国力损耗不小,想借此机会一举平定这个心腹大患。 “存中以为如何,可否一劳而永逸?”这些东西洪涛在两位丞相给的资料里看过了,写得更仔细。 “……不易……”也就是沈括这种理科生的思维模式,换个别人百分百会说肯定赢,吾皇高瞻远瞩,万岁万岁万万岁。